到達約定的飯店已經快八點了，吃的是家東北館子，店麵不大，食客所剩無幾。
    易楠帶了可可，兩人麵前的花生皮堆成小山，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易楠也是個帥哥，所以可可媚態橫生，眼睛再大點眼珠子都飛出去了。
    周許叫了聲“易楠”，拉著黃煜在桌邊坐下。
    易楠回手招呼老板上菜，然後像掃描儀一樣打量黃煜。
    周許向黃煜介紹：“易楠，我大學時的學長。劉可，你見過了。”黃煜“嗯”了一聲，跟易楠點了下頭：“你好。”
    周許又向易楠介紹：“這是黃煜，F大畢業，目前做職業玩家。”
    易楠看了黃煜一眼，說：“還跟我表哥是校友。”
    黃煜笑笑，沒興趣打聽他表哥是萬千校友中的哪一位。
    易楠問：“玩什麼遊戲？”
    他問的高高在上，黃煜坦然回答：“《異世錄》。”
    易楠又問：“收入怎麼樣？”
    黃煜：“還可以，夠養家糊口。”
    易楠：“有房有車嗎？”
    周許小媳婦似的叫了聲：“易楠！”
    易楠說：“你別管！”
    黃煜在桌下拍了拍周許大腿，示意他稍安勿躁：“沒有。”
    易楠長長地“哦”了一聲，又問：“家裏做什麼的？”
    周許還要開口阻攔，易楠白了他一眼：“小白癡，不好問的我幫你問仔細，免得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
    黃煜朗聲回答：“因為出櫃已經跟家裏斷絕關係，現在孤身一人。”
    易楠摸了摸剃的光滑的下巴，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黃煜。然後問向周許：“你們認識多久了？”
    周許終於可以開口了，卻沒有回答易楠的問題，拿起酒杯敬了他一下：“易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真的有分寸，你就別像查戶口一樣了。”
    易楠下意識跟他碰了下杯，抿了一口意識到不對，立馬把杯子放下了，說：“你要真有分寸就不會搞成現在這樣了！”
    周許幹了一杯啤酒，擦了下嘴說：“以前的都過去了，不提了。今天大家聚聚，謝謝你們還記著我。”
    說著又要倒酒，黃煜溫柔提醒：“少喝點兒，明天還得上班呢。”
    可可問：“Timmy哥哥，你現在在哪上班啊？”
    易楠瞪了他一眼，說：“好好說話，別叫得那麼惡心，什麼破名！”
    黃煜點頭表示讚同。
    可可委屈地嘟起嘴抱怨：“不是叫習慣了嘛。”改口又問，“Ti……周許哥哥……”
    易楠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說：“叫周哥，或者叫許哥。”
    可可於是又改口：“周哥……我要問什麼來的？”
    易楠替他說：“問他現在在哪裏工作。”
    可可眼睛一亮：“對，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周許說：“我送快遞。”
    “……”對麵兩人一片靜默。
    可可先開口：“送快遞很辛苦的啊！”
    周許說：“還行。”
    可可又說：“以前有人介紹我去送快遞，我幹了一天就累得尿血了！”
    “……”其他三人沉默。
    周許無奈解釋：“我身體還不錯，倒沒出現這種情況。”
    可可說：“Ti……周哥你別送快遞了，太辛苦了。我們還去做服務員吧，我現在這工作楠哥幫忙找的，又輕鬆錢又多。老板是他表哥，大家都給他麵子，對我很好。”
    周許說：“我挺喜歡幹這個，比較自由，多勞多得。”
    易楠問：“那你準備一直幹下去了？”
    周許說：“先幹著吧，其他的以後再說。”
    易楠又問：“你的學業怎麼辦？真就這麼荒下去了？”
    周許慢慢低下頭，哭笑一聲：“不然怎麼辦，都被除名了，難道還讓我再去高考一次？”
    易楠說：“寒窗苦讀十二年，考上的大學也是國家重點，你不可惜嗎？”
    周許沉默。怎麼不可惜，做夢都能悔醒了，可又有什麼辦法。
    可可眨著大眼睛，看著周許難過有些不忍，就開導他說：“念書那麼枯燥，不念也沒什麼可惜的。Ti……周……哎呀，麻煩死了，我就叫哥了。哥，咱以前一起當服務員不也挺開心的嘛，你來跟我一起上班吧，我挺想你的。”
    易楠勺了下可可後腦，說：“你懂什麼！”
    可可撅著嘴揉了揉後腦勺，周許笑著對他說：“我爸病了，需要用錢，我不能再向以前一樣沒心沒肺了。”
    易楠問：“什麼病？”
    周許說：“尿毒症。”
    易楠呼了口氣。
    周許端起倒滿的酒杯，敬了易楠又敬可可，說：“你們已經幫過我很多了，但也不能幫一輩子。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也不小了，很多事可以自己拿主意。荒唐任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安心。老黃人很好，可可知道的，我是真的對現狀很滿意。”
    周許幹了杯裏的啤酒，易楠敲桌子的指頭停下來，舉起杯子一抬頭幹了。粗獷地用手擦了下嘴，他說：“你覺得滿意就行，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上的，你一定要跟我說，別不好意思。年紀輕輕的，心事重還死要麵子，我是怕你再犯以前的錯誤，這輩子就完了。”
    周許點點頭：“我知道了。”
    整個過程黃煜沒有插嘴，靜靜地陪著喝酒。從三人言談中了解了一些片段，可前後總是差根線連著，但這種場合也不好問清楚，隻能等待時機。
    快結束時，易楠尋了個機會單獨問周許：“你的情況，他都清楚？”
    周許說：“差不多吧。”
    易楠說：“那他願意陪你一起扛？”
    周許說：“我沒打算讓他一起扛，我們經濟上分開的，以後好說好散。”
    易楠問：“你沒個長久的打算？”
    周許笑說：“我這情況跟誰都是連累誰，沒什麼好長久的。”
    易楠惋惜地說：“你這個傻子，好好得就把自己給毀成這樣。我當年要是攔著你……”
    周許打斷他的話：“誰也攔不住，我自己的決定，做錯了也是我的命。”
    黃煜跟可可從衛生間回來，兩人就停了話題。四人寒暄一番，便各自散去。
    黃煜跟周許趕末班車回家，兩人直接坐到汽車最後一排。幾站之後，前麵的人都下光了，隻剩下他倆和司機在車裏。他們都帶了些酒氣，這會兒就頭並頭地靠在了一起。黃煜看出周許累了，所以心裏就算問題成堆，他也不去問。他也知道，以周許的性子，隻會撿些無關緊要的講，講得風輕雲淡，所有的苦楚都埋得很深。他像是翻到一本懸疑小說，想去探尋他的答案。年輕氣盛，愛是天大的事。他要跟周許死磕到底，像救世主一樣撫平他心中的所有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