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驟然聽不見腳步聲的玄衣男子，竟出現在了道路的最前方，從希雅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到男子身側似乎不再是樓梯，而是一塊平地，隻是被一塊厚實的土牆遮擋了大半。
    這麼說，隻要再下幾十級台階，就能到底了。她心中莫名充滿了幹勁。
    一步又一步，一階又一階，終於走到了最後一階，希雅玩心大起，直接從台階上一躍而下，落地後，還旋轉了一圈，擺了個無比淑女的小造型，無人捧場卻自己樂的笑開了花。
    玄衣男子對女孩的自娛自樂，訝異地挑高眉梢，表示不置可否。腳踝一轉，繼續向前走去。
    希雅緊隨其後，跟著對方轉過了厚厚的土牆，視線一下子變得無比開闊。但在下一秒，當她看清那空曠處聳立著的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後，立刻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嘴巴張的老大、囁嚅著，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那是一個巨大的、宛若懸崖絕壁般高聳的“蜂巢”！
    隻見巨型橢圓狀物表層有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凹槽，槽與槽之間大約有一臂寬的土層間隔，仿若把凹槽隔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世界。而那一臂之寬的土層上，似乎還有什麼痕跡，凝神細看，那竟然是一幅幅人物畫！
    那些人物畫中，有身材挺拔、麵容瘦削的秀骨清像；亦有寬服大袍、褒衣博帶的世家子弟；有優雅端莊、對月撫琴的佩劍俠女；亦有纖麗柔媚、婉轉低吟的閨閣小姐。
    還有許多許多性格各異的人像，但從它們的勾畫線條的表現力來看，於鐫刻痕中，略施微染，顯得自然樸實卻又飄逸瀟灑，應當為一人所畫。
    這人好厲害，這裏數不清的人物畫作，竟然有如此耐心和毅力，真是了不起。
    這樣看著、欣賞著，忽然、眼角餘光瞥到“蜂巢”中間的某一凹槽處，一閃而過的亮燦燦的黃色光芒，那是什麼？
    玄衣男子是這裏的常客，自然毫不吃驚，徑自向前行了幾步，卻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由轉頭回望，就見女孩一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瞳孔中倒映的盡是那龐然大物，頓時了然，這明顯是被震住了。
    幹脆不再往前走，反而退後幾步，向她講解起來：“此處便是什伐石窟，一共有5000個洞窟，洞窟雖看似各自成體，實則每一層均是內部相連，而這一個個洞窟便是一個個修煉場所。石窟外壁有數千個人物畫，這些都是釋家千年來揚名一方或有大貢獻的先輩。其中大多數已經寂滅，少數已然登入神界，剩下的一些人不是尚在人世就是無故失蹤。”
    “失、失蹤？”希雅驚訝極了，說話都不利索。
    玄衣男子聽見她這般驚訝的語氣，斜了她一眼：“修煉之路本就道阻且長，困難重重，若是被困在哪個秘境千百年，而後人又不得其生死的情況下，可不就是失蹤嗎？”
    希雅被鄙視了，也不在意。反正，她常常因為沒有所謂的“常識”而被或多或少的“鄙視”，早已習慣。
    此刻沒有絲毫失落，反而興奮地問起那一閃而逝的黃色光芒的事兒。
    可玄衣男子隻是高深莫測的看著她，半晌丟下一句：
    “很快，你就知道了。”
    希雅不經翹首以盼，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蜂巢”，忽聽“哢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碎掉了。
    “來了。”玄衣男子沒頭沒腦地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希雅疑惑頓起，就像是無數巨型問號插在腦門上，什麼來了，話能不能說完？
    還沒等她腹誹完呢，一群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是嘈雜的聲音就從眼前的巨型“蜂巢”中傳來。
    這時，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吵哄哄的聲音倏的停了下來。原本光潔平滑的石窟邊緣忽然“長出”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大圓點！
    在完全背光的環境下，那數以萬計的大圓點顯得黑黢黢，陰測測的，希雅的小心肝被驚的顫啊顫。
    “都怪你，看你把小師妹嚇的。”這時，一個洪亮的男聲大約從石窟的最上麵的某處傳來，頓了一會兒，又興奮道：“小師妹，你好啊！”
    那、那大黑點還能、能說話？！
    隨著話音的落下，一隻黑粗的手在“蜂窩”的上層某個位置伸了出來，揮舞著，這時的希雅還未從先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整個人顯得呆呆傻傻的，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呢。“蜂窩”上層另一個略微清亮的聲音響起。
    “黑子，你說什麼呢！什麼嚇的，明明是你比較黑比較壯，你的頭、大如鬥，肯定是你嚇的小師妹。你看你打招呼，小師妹都不敢回答你！”
    “呸，你說誰黑？咱們來過過招，誰輸就誰黑！”那個洪亮的聲音啐了一口，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
    “喂，黑子，瘦子，別小師妹小師妹的喊了，人家不一定是咱們小師妹。沒準人家隻是來看看的。”一個慵懶的男聲從“蜂窩”中層的某個洞窟中響起。
    “這麼漂亮的，肯定是小師妹！”洪亮男聲氣急敗壞地反駁著。
    “切，就知道看美女，這群膚淺的人。”一個柔媚的女聲在石窟下層的位置響起，話音剛落，就有許多女聲在附和著，然後，不服氣的男聲就大聲嚷嚷起來。
    於是，男女聲對吵開始了。嘰嘰喳喳，就跟群雀兒似的。
    到了此刻，驚嚇過度的小女孩終於緩過神來，原來那密密麻麻的大黑點竟是一個個腦袋，天哪！
    而那吵吵鬧鬧的對話更是讓她聽的目瞪口呆，她轉動著僵硬的腦袋看向一旁抱臂站著的玄衣男子，無聲地表達著。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然後，頓時周身氣勢一變，變的危險而攝人，那股氣勢打著旋一般的迅速擴散，瞬息便包裹住了整座石窟。
    早在那股危險的氣勢“冒頭”的時候，什伐石窟中吵嚷嬉鬧的眾人便立時噤了聲，所有人都迅速下意識地擺出防禦姿態，神經高度緊繃，他們的神色一息之間盡數改變，就像即將進入戰鬥的小獸，雖能力不足，也倔強著絕不退縮。
    整個地下修煉場安靜至極，落針可聞。
    “暈，原來是葉指導。”幾息之後，那個慵懶的聲音略有些無奈的響起，頓了片刻，續道：“那這肯定是師妹了，師妹好。”
    隨著慵懶男聲的尾音落下，石窟裏陸續傳來很多熱情的打招呼的聲音，像“師妹好”、“小師妹好”還有些“師妹好啊，我是你XX師兄或XX師姐”一類的。
    好、多、人、啊，一一回應似乎不大可能，希雅隻好舉起自己細白的小胳膊揮啊揮，意思是“你們也好”。
    然後，壯觀的一幕出現了！
    幾乎每一個洞窟內部都伸出數條手臂，有粗有細，或黑或白，但俱都興奮地揮舞著，就像大海中的波浪洶湧澎湃。
    看著眾人揮臂，聽著“師妹好”的伴奏，希雅的感覺略開心，笑的跟個小太陽似的。
    這充滿活力的笑容，讓眾人揮臂的動作都停頓一瞬，口中喊著的話語也卡了一下。這笑容……也太好看了吧。石窟上的都是些少年，青澀有餘，沉穩不足，大多還不懂控製表情，於是好多人的臉都不自覺紅了。
    而跟他們同窟修煉的女生瞧見了，一個個不給麵子的笑了起來。
    於是，那些“師妹好”的“現場伴奏”很快便被一串串銀鈴聲般的笑聲淹沒。
    “咳咳。”玄衣男子看這些人都閉不住嘴了，大有越演越烈的架勢，以拳抵口，頗具威嚴的假咳了幾聲，聲音雖小，卻能傳出很遠，像是響在每個人的耳邊一般。
    這就是傳音術嗎？
    好厲害，希雅星星眼，粉拳緊握，好想學。
    石窟中的笑聲漸漸停了，之後，隻有一些笑岔氣的人的輕咳聲。
    隨著“哢嚓”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蓋上的聲音，石窟徹底重歸安靜。
    “這些都是釋家的新一代，都是才修煉不久的，比較頑劣。”玄衣男子主動解釋著，他有些擔心小女孩會因為那些“瘋”師兄、“瘋”師姐，而對修煉這種神聖的事情失望，修煉者大多穩重自持，少數有些怪異脾性但亦有其道。
    “可是，他們很熱情，挺好的啊。”希雅不曉得他的擔心，隻是純粹說出了自己的直觀感受，卻見玄衣男子的臉瞬間黑掉了，他這是怎麼了，真奇怪，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走吧，去白蹄門。”玄衣男子暗自調整好情緒，便邁步向石窟走去。希雅邁著小細腿跟在他身後，越是靠近什伐石窟，越能感覺到它的高大還有蘊含在其中歲月的沉澱。
    希雅一邊走，一邊觀察著石窟，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都是洞窟，哪裏有門啊？再離的近些，她才瞧見每一層石窟上麵都用瘦金楷體寫著一些字。
    而最下麵一層石窟上寫著，諸如“白字1號”、“白字2號”一類的號碼牌。
    那些字跡與迦南府邸的亭台樓閣上提的牌匾字跡很像，小月曾說這是釋家某位已經登上神界的先輩最愛用的字體，名為瘦金楷體。這些字看上去細細長長的，是挺“瘦”的。
    跟著玄衣男子順著石窟的外圍往裏拐，終於瞧見了一個洞窟上麵寫著“白蹄門”三字，字色為白，湊近了看，其實還蠻顯眼的。而這個“白蹄門”雖是洞窟，但的確更像門一些，內裏不是中空的，而是有一扇雙開雕花玉門擋在其中。
    玄衣男子從袖中掏出一個菱形玉牌，將它放置在雙開玉門中縫的凹槽處，“哢嚓”一聲，玉門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