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殊萬裏凝 畫卷一 淚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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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就是個畫師啊。”聲音波瀾不驚,謝淚聽了卻莫名的覺得心安定下來了,臉上半分呆滯也沒有了。
亭外依舊是雨簾道道,寒氣侵襲之際卻也帶著鬆軟的泥土和著草木的清香。
忽然間,恰似數朵寒梅接連綻放,冰肌玉骨的風姿帶著涼而幽微微醺人的梅香,謝淚略蒼白的雙頰連帶著眼尾泛起絲絲紅暈,原本隻算秀麗的五官頓時美不可言。
畫師停下研墨的手,那墨的形狀看似平平隻有小小的一塊,圓形硯台也隻有女子手掌大小。奇就奇在,那硯台竟真有豔麗寒梅,以硯邊為梅枝借此蜿蜒而立。且硯中隻有一點梅紅。
“這是……”謝淚回過神好奇地問著。
畫師也不言,隻是提起畫筆微垂下頭,白色的筆尖沾染梅紅,似雪中落梅。
“來。”畫師的鳳眼瞧著她,淡藍色衣袖從白皙如玉石的手腕滑落。纖長的左手手指執起她小巧的下巴,美人麵孔微微上揚,眼波流轉。
畫師端詳著這別有味道的佳作,手中畫筆直逼麵門,堪堪頓住向右移去,落在左眼眼尾。
帶著分灼人的刺痛,讓她不由得狠狠地合上雙眼。烏黑狹長的睫毛沾染破碎的水珠,眼角泛紅同那紅點交相呼應。
素白的手指撫上有些突起的紅點,若是有銅鏡,即使細看也不過是淚痣罷了。
莫名的信任,莫名的畫師,莫名的雨天,或者說,與誤入桃花源的漁翁所見所經般不可言說。
謝淚懷著疑惑:“不會褪色嗎?”
畫師將畫筆置於硯邊,難得解釋一回:“不會哦,能讓它褪色的恐怕隻有你的眼淚了。”
“咯咯,我可是會經常哭的。”美人掩嘴嬌笑,恰好剛才還蓄在眼裏的淚順著瓊鼻緩緩落在素色絹布上。
“那淚,你一生隻會落一次。”她淡然地坐在石凳上,將東西收了起來。
“要走了嗎?”謝淚用手娟細細擦去淚痕,低聲問道。“嗯。不必感傷,會再見的。”話剛落,卻隻見那素色的身影快如閃電地消失在大雨後。
“哎呀,我的傻小姐啊!您怎麼在亭子裏睡著了怎麼喚都不醒,嚇死奴婢了!”耳邊弄月焦急的聲音讓謝淚驚醒,亭外的雨已經小了不少。
顧不得自家傻小姐依舊怔愣的神態,弄月趕緊給她加上披風,牢牢地係住後,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絮絮叨叨起來:“小姐啊,奴婢才去取把傘您怎麼就在這睡著了呢。且不說這天有多冷,您自個身子弱您難道不知嗎?您要是又病了,姨娘又該擔心難過了……”
且不管那什麼神秘的畫師,弄月與她幾乎同歲又情同姐妹,尚未及笄的少女卻像個老婆子般絮絮叨叨。她的衣裳上還帶著水,輕輕握住她的手,冰涼涼的。謝淚眼睛紅了,哽咽著:“阿月,你待我真好。別的奴才那個不是看碟下菜,唯你不離不棄同我和娘親一起吃苦。”
弄月動作一頓,低聲:“小姐別這樣說,折煞奴婢了,小姐待我也好,弄月心甘情願的。”
尚書府六小姐謝淚既無出挑的容貌才情,又沒有顯赫的外家。親生母親不過是個爬床的舞姬並且性子軟弱不善於心計,謝尚書對她還有幾分新鮮時抬為了妾。但不出一月便對她失了興趣,所以阮姨娘生下謝淚後便在這尚書府內苟且偷生的活著,受盡屈辱也不知為了圖個啥。誰都知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當初不也有著這樣的心思嗎,隻是……
思及此處弄月抿了抿嘴,替她捋了捋耳邊的鬢發展開笑顏說:“小姐以後可是有大福氣的人,弄月說的可沒錯!好啦好啦,我們快回去吧,不然姨娘該擔心了。”
謝淚將她的手抓得緊,一主一仆挨著撐著傘沿著街往尚書府趕,雨又突然變大了。
“噠噠,噠噠”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大顆大顆的雨珠被擊碎在蓑衣上化作溫順的細流,三人駕馬而來,上等的好馬帶著他們穿梭在雨幕中。
“貴人辦事,閑人避讓。”粗狂的男子聲傳來,比雷聲還震耳欲聾。謝淚二人趕緊避開鵪鶉似的站在街角,烏黑亮澤的長發顫巍巍地劃過一道可愛的弧線。
謝淚悄悄地用傘麵遮擋住自己,目光偷偷順著傘骨溜出去。正低著頭的弄越不知道她的小姐有多麼的大膽。
為首之人身後跟著的兩人皆披著雨蓑,一個相貌清秀,一個濃眉大眼。穿著黑色的鬥篷,身姿清雋,氣質淩然。且半滴雨都沒落在他身上,直接告訴謝淚是位武功高手。至於神秘畫師,謝淚想了想,當做一場癡夢好了。
當三人從她麵前經過時,謝淚老實地垂下了眼簾。血腥味飄過鼻尖,恰逢一道閃電,粗狂男子腰間刻著狴犴的令牌折射出冷肅的寒光,刺得她別過了臉。
方不出幾步,為首的男子突然回頭瞥了謝淚一眼。身量嬌小的姑娘和婢子挨在一起,看著像隻膽小的兔子,卻鮮有人知那是隻膽大的兔子。玩味地一笑,鬥篷下俊雅至極的臉浮上微妙的神色。
“大人,是否有問題……”清秀男子皺眉問著。
恢複冷淡的神色,男子搖了搖頭:“繼續趕路,要事為先。”
“是。駕……”
待馬蹄聲漸漸變小,謝淚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和弄月一同繼續走向尚書府。
雨聲淅淅瀝瀝,化作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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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的因悟山最為出名,山上又以因悟寺為名。世人皆知因悟寺香火鼎盛,往來者不知幾許。卻無人知,這寺後別有洞天,每年一兩千金甚至萬金的汲霧茶便產自於此。
“找了幾十年,終於算是找到一個了,你難道不該高興點嗎?”妍麗美人鬆開紅芍藥自展開的畫卷中婀娜地走出來,懶散地靠在紫檀木貴妃椅上。眉目間有幾分倦怠愁緒,卻無損她的傾城姿容,反倒多了讓人恨不得捧在心上細細嗬護的脆弱。
畫師看著不遠處含珠的茶葉嫩芽,“白駒過隙而已。”再多的情緒都被湮沒在千百萬年的時光裏了,她微皺著眉頭細細回想從前的過往種種,隻有薄如蟬翼的一層模糊的畫麵。
很重要嗎?不,不重要了。所思所求種種,皆為虛妄。
妍麗美人看了她一眼,頷首妖嬈一笑,心卻回想到才見這人時無措的自己。
“我,我該怎麼辦……”牆外不斷的廝殺聲,驚慌聲,叫喊聲。朱紅色的大門不堪重負發出吱呀聲,終於是撐不住了。
癲狂的叛軍,逃竄的下人,以及,屏風後臉色慘白的美人。
背後偌大的刀痕,鮮血不斷地往外流,連同清俊雅致的臉上也多了道往外落血的傷痕。可這傻子緊緊地抱住被嚇著的美人溫聲安慰,吻了吻她白皙的額頭堅定地說:“丹兒,莫怕,我定送你安全離開。”
怎麼可能呢,來不及了啊。明明可以完全離開,卻還要趕回來救一個細作樂姬,不是傻又是什麼呢?
真的,好想,放下所有,一起離開啊。
那人將她護在身後,背上猙獰的傷讓她心酸軟成一灘。他的人咬牙抵抗人數眾多的叛軍,猶做困獸之鬥
“你若願入畫,他便安然無虞。”出塵的身影,透過刀光劍影靜默地看著這場死局。
當刀要落在那人的脖頸時,雨突兀地就落了下來。
抖著唇:“好。”
而後,眼前一晃,剛剛所經曆的事仿佛南柯一夢。
那人如她所想般,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所謂叛軍,唯有潰逃。
接著,看他登上皇位。登基祭天時,龍袍加身的俊美男子,龍章鳳姿;身旁的絕色皇後,賢德淑婉。兩人站在高高的大理石祭台上,璧人一對,天造地設。
再然後,看他勵精圖治,勤勉朝政。海清河晏,四方朝貢。青史留名,萬世稱頌。
那人一生功績如此輝煌,史書自然也就沒了那細作樂姬所帶來的汙點,輕易便抹去她曾驚豔洛都的痕跡。
她窩在貴妃椅裏手杵著下巴,無所謂的笑了笑。就這樣吧,這本來就是最終的結局。那人早就算好了的,她自己也算好了的。所以,她輸了。
細作輸了,就是死。無所謂了。
畫師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秀氣地打了個嗬欠,輕輕擦去眼邊濕潤,重新回到畫中。
作者閑話:
唉,終於填一填了。我寫的都是流水賬啊|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