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來了。”
    顧少朗靠在後座上，愜意地把頭往靠背上一仰，整個人慢慢往下滑，直到姿勢變成標準的北京癱才停下來，眨巴著一雙水靈的魅眼兒，瞧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好久不見了，北京城。
    “二少爺一路奔波勞頓，一會兒到了宅子裏好好休息。”開車的人叫小輝，是顧少朗的管家，雖說是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但其實也沒比他大多少，所以顧少朗打小兒也沒管他叫過“管家”，從來都是一口一個小輝地稱呼著。
    白色卡宴在機場高速疾馳，夏末炎熱的氣息一路尾隨。
    三年前，顧少朗被家裏突然送到了英國，要求他在巴斯大學攻讀經濟學碩士，顧少朗腦瓜聰穎過人，提前完成了學業，其後幾乎在歐洲玩兒了個遍，前陣子剛得到他父親的允準，終於能回國。
    “小輝，我回國前投出去的那些個簡曆，有回信兒的麼？”顧少朗想起，他回國之前曾經拜托小輝替他往許多公司投過自己的簡曆，為了回來不讓他爸和他哥瞧不起，他很早之前就在籌備回來找工作的事兒了。
    “投出去了。二少爺一表人才的，又是英國回來的高材生，郵箱裏都快被大公司的回複擠滿了。等您回去有空了慢慢挑吧。”
    顧少朗嘴角微微一勾。他相信，憑自己的實力，再加上京城那些公司沒有幾個不知道顧家的地位，估計很多公司都會上趕著來找他。
    巴結到顧家二少爺，也就相當於找到了在京城商界穩穩的靠山，這種事兒，多少公司都上趕著呢。
    顧少朗一想到這兒，心又不自覺地一沉。
    “不過二少爺，您真不打算去付總的公司麼？付總他還不知道您私自往外發簡曆的事兒……”
    “我不去。”顧少朗別扭地轉過臉，略帶怨氣地看著窗外，“有我哥在那兒，我爸才不會想到我呢。”
    “二少爺，您別這麼說，老爺和大少爺都挺惦記您的。”
    “惦記？”顧少朗冷笑，“我出國這三年沒收到過一通電話，甚至連一條短信都沒有。我想了解自個兒家的事兒，還特麼得去國內的新聞網站搜。他倆壓根兒就沒把我當回事兒。要真像你說的那樣，今兒可是我回國的日子，他倆問過你麼？”顧少朗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前傾，看著小輝那張皺著眉認真的側臉。
    “……沒有。”小輝頓了頓，還是說了實話。
    顧少朗哼了一聲，雙手抱胸，眉頭微皺，換回原來的姿勢。
    “我就知道。”顧少朗說著，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小輝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個時候，小輝放在副駕駛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啊，是我，啊！？”
    小輝明顯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手一歪，車子瞬間偏離了車道，一下子並進了旁邊的車道，要不是小輝趕緊回輪兒，車子就衝斷護欄飛出去了。
    顧少朗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後麵一輛賓利車一邊按著喇叭一邊急停來了下來。
    “我說你怎麼回事兒！”顧少朗有點兒生氣了。
    “對、對不起……二少爺……”小輝滿腦門兒都是汗珠，顯然也嚇得不輕。
    “怎麼了？誰打來的？”
    “是大少爺……”小輝喉結動了動，“他說……在家等您……”
    話音沒落，顧少朗也不知道自己是幻聽還是怎麼的，感覺身後傳來一震撞擊發出的轟鳴。他怔了怔，回過頭，發現剛才跟在後麵的賓利車已經停了下來。
    “怎麼了，不會是出事兒了吧？”顧少朗俊眉微皺。
    “要不要停下？”小輝手還在抖。
    “算了，走吧，要是出了事兒都有監控，咱們想賴也賴不掉。”顧少朗擺擺手，心情很糟糕。
    他哥怎麼會在家。
    白色卡宴穿過車流，急匆匆地朝著東北四環的方向飛馳而去。
    ——
    “現在能動用的資金有多少？我估量一下，大概有多少能投進這個項目裏。”
    “景總，不多了……”電話裏的財務總監聲音有點兒抖，“撐死了……三百萬。”
    景鋒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
    “好，先這樣吧。”景鋒放下電話，站起了身。
    一米九幾的個頭晃蕩在偌大的辦公室裏。景鋒邁著修長的腿來回踱步，一對劍眉緊緊蹙在一起。他站在落地窗前，腦子飛快運轉著。這個項目是他從年初就計劃好的，現在絕度不能因為資金斷流中途放棄，如果半途而廢，那麼不光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會一落千丈，以後這樣絕佳的機會也斷然不會再出現了。
    景鋒拿起電話撥出去，在一片忙音之後才緩緩放下。
    他的助理，昨天一周前辭職了。
    歎了口氣，景鋒撂下電話，坐在椅子裏閉了會兒眼睛，不一會兒，睜開的眼睛裏就帶著一絲精光。
    “喂？雷總麼？是我，景鋒。”景鋒從容不迫地轉圜，手裏拿鋼筆在白紙上匆匆記下了一些時間地點之類的文字。
    沒個助理在，什麼事兒都親力親為，真累人。
    景鋒放下電話，拿起西裝外套套上，胸前借勢的胸肌把衣服襯的十分有型，他笑了笑，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拿起桌上的手機和文件夾就出門了。
    電梯裏，景鋒左眼皮一直在跳。
    ——
    “回來了？”顧少暘看到顧少朗和小輝提著行李進了門，把修長的腿從茶幾上拿下來，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兩個人。
    “哥，你在啊。”顧少朗眉頭皺著，但是臉上還是帶著一絲興奮。
    “我隻是回來拿個東西。”顧少暘把煙掐滅，扔進煙灰缸裏，“順便來給你帶幾句話。”
    “你不是為了迎接我回來的麼？”顧少朗抬起眼，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半頭的男人。三年不見，他似乎比之前更冷漠了，更難以接近了，說話時候從嘴唇吐出的好像是滾滾冷氣，把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拉低。
    “你想多了。”顧少暘拿著一遝文件，走到顧少朗麵前。顧少朗頓時覺得涼氣順著臉灌注全身。
    “現在公司正在股份改革，整天忙得不可開交。”顧少暘皮笑肉不笑，“你這個硍節兒從國外回來，真是挺巧的。”
    “……”顧少朗的心一下子跌回冰點。他錯了，錯在不該對顧少暘有半點兒期待。“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顧氏集團做到今天這麼大，誰出的力多，誰出的力少，我想爸那兒應該心裏有數。我就是想提醒你，別對不屬於你的東西花心思。”
    小輝在一旁倒吸一口涼氣，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顧少朗一把打掉顧少暘的手，抬頭笑了笑：“對不起，你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從一開始，就對你和爸的破公司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說話間，還故意強調“破公司”三個字。
    “是麼？那最好。”顧少暘邁過顧少朗，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又轉過了身，“我聽爸說想把你招進公司，給你個職位。”
    “替我轉告他，我不去。”
    “我會的。”顧少暘滿意地一笑，推開門走了。
    顧少朗看著顧少暘修長的身影帶著一股子決絕的寒氣漸漸消失，自己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他跟他哥，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了？
    顧少朗不想去回憶了，自己在英國的三年好不容易快把之前的事兒忘了，現在他剛回國，不想在這個時候又撕開傷疤。
    “回我房間。”
    顧少朗走上樓，才發現這棟宅子裏已經找不到他爸和他哥的任何物件了，很多臥室都空著，很久沒有人用過的痕跡了。
    “老爺他……去年就搬走了。”
    “也就是說，這房子現在歸我一個人了？”顧少朗低著頭，小輝看不到他的眼神，隻聽到他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地顫抖著聲音。
    “是……您可以這麼說。”
    “那真是太好了。”顧少朗撂下一句，直接上了樓。
    ——
    “二少爺，老爺吩咐的法國大廚已經到了，您看看今晚想吃什麼。”小輝推門進來的時候，顧少朗還在床上，剛醒沒多久，倒時差。
    “嗯，”顧少朗接過菜單，隨便挑了幾個，遞給小輝。“就這些吧。”
    “好。”小輝接過菜單，並沒有馬上走。“二少爺……”
    “讓我再睡會兒，做好了叫我。”顧少朗揉了揉眼，困意十足。
    小輝頓了頓，看了看顧少朗眼裏猩紅的血絲，還是把顧成尊第二天要過來看他的事兒咽了回去。如果這會兒告訴他，估計他連覺都睡不安生。
    顧成尊是顧少朗的老爹，如今商界獨霸一方，看上的買賣沒有顧氏集團拿不下來的，出手闊綽毫不留情，在業界也是出了名的。
    小輝走了以後，顧少朗反倒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了，他滿腦子都是顧少暘剛才那一席話，雖然自己出國之前他就已經那樣了，但是三年不見的親人重逢之時滿嘴傷人之語，不免讓顧少朗有些心寒。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發出去的簡曆，噌地一聲坐起來，走到他的電腦前，打開郵箱。
    果然和小輝說的差不多，幾十封回信，個個都向他拋出橄欖枝。
    顧少朗得意地撇了撇嘴，一個個點開。很快，他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幾乎所有的公司都是一副極盡諂媚之態，言語用詞明顯是在討好他，意圖在把他當做依靠顧氏家族的敲門磚和金鑰匙，這一點顧少朗心裏也很清醒。
    顧少朗心生厭惡，他生平最恨被人利用，但凡是類似的郵件，全都被他一股腦地扔進垃圾箱。
    帶著近乎心灰意冷的心情點開最後一封，顧少朗眼前一亮。
    這封郵件，用字遣詞都再正常不過。顧少朗一字字地認真看著，發現這是招聘總經理秘書。
    顧少朗往下一瞧，嘿嘿一樂。這家公司沒有像其他公司一樣直接擺明報酬和待遇，沒有急功近利一般的費力討好，而隻是通知顧少朗去參加麵試，麵試通過才有可能入職。
    顧少朗最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事情了，從小到大的麵試，不論是外貌還是資質，他都能甩競爭者十條街。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小輝推著推車走進來，一股食物的香味兒飄進來，小輝把菜端上來，拿掉罩子，幾道精美的法餐映入眼簾。
    法式煎鵝肝，法式焗蝸牛，蔬菜雜燴，還有惠靈頓牛排。顧少朗沒有著急吃，而是把小輝叫到身邊，告訴他他準備明天去麵試。
    “秘書？！”小輝驚愕，“這……不好吧，老爺知道了，肯定會讓您辭職的。他肯定不會同意您去給別人當秘書……”
    “我才不管他呢，他現在估計也管不了我。”顧少朗笑，“我就打定主意去這家公司了，你把紅酒和馬卡龍放那兒，我先查查這家公司的底兒。”
    顧少朗修長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飛速掠過，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張男人的照片。
    “噗……”顧少朗剛呷了一口的紅酒差點兒噴了一屏幕。
    這男人也太他媽帥了吧！
    顧少朗不自覺地把臉湊近屏幕，欣賞著這英俊的男人，濃密粗重的劍眉神采飛揚，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炯炯有神，英挺的鼻梁，魅惑的薄唇……顧少朗的眼神下移，看到那西裝鼓鼓囊囊的，想象著下麵的胸肌有多充實，再看這一條大長腿，這麼隨意一搭都讓人覺得小鹿亂撞。
    “我操……這就是總經理……景鋒……”
    “啊，這個人，我聽說過。”小輝看著屏幕，“前陣子電視上有報道過。”
    “說什麼了？”顧少朗焦急地催促，沒注意自己臉頰已經緋紅。
    小輝靦腆一笑，“就是新銳企業家什麼的。據說他23歲才開始創業，現在才27歲，公司就已經做的相當大了，是個年輕有為的天才。”
    “牛逼啊！”顧少朗由衷地慨歎，他不得不承認，他從內心裏敬佩這種敢於打拚，成果斐然的成功者，他把自己的懶惰歸結於生的太好，一生下來不愁吃穿，讓他連奮鬥掙錢的欲望都沒有。
    更何況，這個人長得這麼帥，完全就是他二爺的菜！
    小輝很早就知道他家二少的性向，這一直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瞧著他們家一直裝冷酷的顧少朗露出桃花般的好看笑容，就知道這家公司他是非去不可了，而且也勢在必得。
    顧少朗匆匆吃完飯，出門去買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