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拐子猶豫不決，是跟範來和鎖柱一起尋個營生來做，還是繼續維持現狀，當一個倒街臥巷、落魄不堪地乞丐。
    其實薛拐子年紀並不大，三十有餘、四十不足。但由於長期風吹日曬、蓬頭垢麵，現在已經看不清楚他本來的麵目了。
    “你們兩個……真的不想做乞丐了？”
    範來之所以下定決心發憤圖強，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不希望自已十幾年之後，落得和薛拐子一樣的下場，人可以活的不體麵，但一定要活的舒坦、活出質量。
    “嗯，想好了，先找些簡單的事情來做，至於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
    鎖柱點點頭，表示一切聽從範來的安排。
    薛拐子思前想後，決定還是繼續做乞丐好了，不論是賣苦力還是當下人，都不自由，始終是要看別人臉色過日子。
    “那好吧，你們兩個多保重。”薛拐子揉揉鎖柱的頭發，接著拍了拍範來的肩膀，“你們知道在哪能找到我，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回來。”
    範來佯裝生氣地白了薛拐子一眼，“你能說點好聽的不？還混不下去了！你咋不祝我們倆早日飛黃騰達，接你去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呢？”
    “對對對，我重新說，祝你們倆早日飛黃騰達、一步登天。”薛拐子比了個上天的手勢。
    “噗……”範來哭笑不得，“登哪個天呀，西天取經嗎？你快歇會兒吧，就祝我們倆不用回來找你就行了。”
    玩笑過後，範來一本正經地對薛拐子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自已也要多保重，整日這麼風餐露宿，長久下去，難免落下什麼舊疾，下雨天能不出去盡量別出去，乞丐的命也是命，千萬不要輕賤了自已。”
    “放心吧，我身強體壯皮糙肉厚，不會有事的。”
    薛拐子胸口有點悶，緊握著範來的手，許久才鬆開。
    從南門出來，範來帶著鎖柱往北門走，兩人把要飯的棍子和碗全都扔了，目的就是讓自已無路可退。
    “範來哥，我們為什麼要去北門呀？不是南門和西門有錢人最多嗎？”
    範來把鎖柱當成是親弟弟一樣看待，所以他希望自已的言行，能夠對鎖柱的將來有一定的幫助。
    “越是魚龍混雜的地方，越有機會撈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你有沒有發現，最近鉞城異常熱鬧，各式各樣來路不明的人。”
    鎖柱點頭道：“嗯、發現了，他們全都在議論皇帝要建太子府的事，估計這些人就是過來趁機發橫財的。”
    範來發覺鎖柱這小子有時候說些話還挺有趣的。
    “嗬嗬……沒錯，就是過來發橫財的，從槊城、冧城還有淎城、盛都過來的人都要經過北門，那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我們隻要記住一點就可以，低調做人、踏實做事，等過些時日，存些銀兩以後，我們就自已做點小買賣，然後幫你安個家、娶個夫郎，之後……”
    想起範童，範來笑了，“之後再幫我弟弟存錢，給他也娶個夫郎。”
    這麼久了，鎖柱還是第一次聽到範來提起家人，他一直以為範來跟自已一樣，天生就是乞丐。
    “範來哥，你還有弟弟呀？他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他叫範童，再過幾個月就滿七歲了，他很聰明也很可愛，就是瘦了點。”說到範童，範來的臉上洋溢著許久未見的笑容。
    “嗬嗬……範桶？哈哈哈……範來、範桶，你們家人起名字也太逗了，該不會還有個範缸吧？”鎖柱笑的樂不可支。
    難得鎖柱笑的這麼開心，範來不想掃他的興，於是閑聊道：“範桶是我六伯家的，我弟弟叫範童，兒童的童，至於範缸……我們村好像還真沒有叫範缸的，不過有叫範建、範丙還有範醉的。”
    “哈哈哈哈……”
    鎖柱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名字就夠難聽的了，卻沒想到居然還有比他更難聽的。
    ……
    鉞城這麼大，想混口飯吃並不難，可是範來畢竟是夫郎之身，很多工作都不太適合他，而他和鎖柱又不願賣身做家奴。除開做不了的，再減去不方便做的，剩下適合他們倆的工作真的很少。
    古往今來，有一句話常被人掛在嘴邊‘民以食為天’，範來已經打定主意了，實在不行他們倆就去端盤子洗碗，當個店小二，從跑堂開始。
    事情進展的不是很順利，連著兩天範來和鎖柱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要麼不缺人、要麼需簽賣身契，賣身契上麵的字，範來不能說全部認得，至少認識百分之八十，大部分都是不合理且不平等的條約，一旦簽字畫押，怕是大半輩子都要白白浪費在裏麵了。
    鎖柱有些心灰意冷，耷拉著腦袋在地上畫圈圈，他有心提議回城南找拐子，可是一想到範來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他好，他又開不了這個口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定會有辦法的！”範來安慰鎖柱的同時也是在激勵自己。
    到了第三天，機會終於來了。
    範來發覺乞丐簡直就是他的貴人，從他離開五名村開始，一直都是乞丐在幫助他。
    沒有鎖柱，他就不會這麼順利的到鉞城；沒有薛拐子，他和鎖柱就無法支撐到現在。而此刻，他從一旁閑聊的乞丐那裏得到一個消息，北城的牛鏢頭開了一家客棧、一家酒樓，為的正是迎接南來北往的客人。
    既然又是客棧又是酒樓的，那他們那裏肯定需要很多人手，他和鎖柱不如前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很快他們的食宿問題就能解決了。
    “走，我們去看看。”
    範來拉起鎖柱，往乞丐所說的貴來客棧走去。
    看著門上的牌匾，範來雙臂環胸說了句，“看來這家店的老板，取這個名字，有等貴人來之意呀！”
    旁邊站著一位老者，打量著範來，“你識字？”，他原以為範來和鎖柱是過來討飯的，正準備轟他們走。
    “略識得幾個字。”範來上前作揖行禮，順勢問道：“請問這裏還缺人手嗎？我和我弟弟逃難到此，有手有腳不想終日乞討為生，還望收留。”
    老者從範來的言談舉止不難看出他確實是個讀書人，或許真的是遭遇不測才流落至此。
    “我帶你們去見大管家，至於他願不願意收留你們，就隻有看你們的造化了。”
    “多謝恩公。”範來忙鞠躬致謝。
    “多謝恩公。”鎖柱學著範來的樣子，深深一鞠躬再鞠躬。
    老者擺擺手，歎息道：“謝什麼呀，唉……都是混飯吃。”
    可能是客棧和酒樓真的很缺人手，一聽說範來略識幾個字，大管家立馬就同意了。
    “一個去前廳、一個去後廚，換上幹淨衣服，趕緊去幹活吧，一個月五十銅錢，包吃包住。”
    鎖柱從小長這麼大，從來就沒穿過幹淨的衣服，更沒想過有一天可以賺錢，他直接就給大管家跪下了，連磕了三個響頭。
    “謝謝大管家、謝謝大管家！”
    範來聽到五十銅錢的時候，後背是涼的，他原以為怎麼著也有二三百個銅板吧？結果……
    噗！一口鮮血沒噴出來，直接咽到了肚子裏，這一刻，他更加懷念漢子那五十兩白銀了！唉……他當時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驢踢了？五十兩呀！夠他存半輩子的了。
    剛才在門口和範來還有鎖柱講話的老者是孫伯，他在牛家已經很多年了，年輕的時候隨牛老爺走鏢，年紀大了之後改為看家護院，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保安。
    “你們兩個先去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一會兒跟我去酒樓那邊，你們兩個有行李嗎？都帶上，暫時先住在那邊吧。”看著範來和鎖柱兩手空空，估計啥都沒有，於是孫伯說完轉身走了。
    “怎麼走了？不是說洗澡換衣服嗎？衣服在哪？”
    鎖柱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的小夫郎走了過來，“衣服在這裏，洗澡……請跟我來。”小夫郎以為他們倆都是漢子，所以表情有些羞澀。
    鎖柱盯著小夫郎看了一會兒，好奇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夫郎淺淺地笑了笑，“我叫淩竹，昨天剛過來的，家裏沒飯吃，我阿爹就把我送到這裏來了。”
    “淩竹？嗬嗬……名字真好聽！”鎖柱看著淩竹，吞了下口水。
    範來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淩竹，你今年多大了？”
    淩竹被範來和鎖柱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我十三了。”
    “……”
    才十三，範來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如果是在現代，十三歲正是朝氣蓬勃、無憂無慮的年紀。
    他家裏的條件雖然不太好，可是他十三的時候，還在為了買零食、買玩具，跟父母撒嬌、撒謊，鬥智鬥勇呢！唉……現在想想，真是幸福啊！
    “到了，這裏麵可以洗澡，隻是沒有熱水，你們就將就一下吧。”淩竹把衣服交給鎖柱和範來，害羞的跑開了。
    他走了，範來尷尬了，冷水熱水不重要，關鍵是他不能跟鎖柱一起洗澡。
    “呃……你先去洗吧，我上個茅房。”
    “我也去，我也想上茅房。”鎖柱跟在範來身後，大有一種你去哪我就去哪的架勢。
    “那你去吧，我先洗。”範來一進去就把門鎖上了，接著對門外的鎖柱說：“你先去上茅房吧，我很快就好。”
    “為……為什麼呀？不是一起洗嗎？”
    鎖柱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突然就想明白了，範來哥傷了對漢子來說最重要的部位，所以他不願意和別人一起洗澡，他自卑！
    一定是這樣！
    “範來哥，你慢慢洗，我在門口給你守著。”鎖柱頗講義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