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五十七:多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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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勒聽到“叔侄情深”這幾個字的時候,剛送入嘴裏的糕點差點噴了出來,她壓住嗆喉的不適咳嗽了幾聲。
    “你那麼大個人了怎麼吃個東西還能嗆到。”小宮女見狀湊了過來給多勒拍背,又倒了水送了過去。
    多勒理順了氣,對小宮女口中的這種說法仍覺得驚詫。在她看來,齊階和太子之間感情的確深厚,但應該不是叔侄這種關係,顯然多勒認為自己是知道兩人真正的關係的,自然對這種說法不能認可,但她也清楚,這種關係對其他來說顯然有些驚俗了。
    況且權位從來都是血海中得來的,身處其中的人之間哪有什麼情誼。至少她還未見過例外。她繼續說道:“祥王不是剛回來沒多久嗎,他和太子十幾年沒見過麵,這才處了幾天就感情深厚了?不奇怪嗎?”
    “可宮裏頭都這樣說啊。再說人和人不就是看對眼的事嗎。就像我剛開始覺得你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一點兒都不好,可現在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對我也不錯,我也就覺得你好了。”
    小宮女坐回凳子又對多勒說道:“我才覺得奇怪呢。你今個怎麼老問一些我說不上來的問題。他們關係的好壞也不由我說了算,可萬一要讓有心的人聽到了可就不好了。”
    “那你怎麼還和我說這些呢。”多勒問。
    “你不一樣,你肯定不會和別人說,而且你以後肯定是要走的,我有預感,你是個特別厲害的人……我想也許咱們這一輩子,也就在這碰見一回。”
    多勒本來嘲弄的神情微怔,很快又鬆動下來,她笑道:“我這個人從不相信什麼預感,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
    小宮女搖搖頭,十分自持地道:“你可別勾我,宮裏不準搞這個。”說罷就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走之前又轉頭問多勒,“我叫什麼你還記得吧?”
    “記得,你叫春月。”
    “那就好,不過你離開王宮最好都忘了,我和你說了太多不能說的了。”春月歎息一聲,“我在這憋壞了,難得有個人能說說話。好了,我得走了,明個再來。”
    多勒點點頭,靜靜目送著人離開。她起身出門抬頭望天,天色昏昏,團團陰雲正伏在王城上頭。
    入夜後,宮牆裏頭落了場細碎的小雪。殿內爐子被侍女又添了炭火,正燃燒的濃烈。齊階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像是身下鋪著層鵝卵石,怎麼躺都難受。
    睡前齊秋行派人送來了一封信,從北國來的,自然是淩鬱來所書。
    信裏自然先是對自己遭受毒手這事表示了震驚和擔憂,然後是自責,最後言辭懇切的慰問。用詞浮誇造作,就像人真的在麵前說這些一樣。齊階翻了個白眼繼續往下看,終於在信尾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一是陳珂的弟弟已經找到,人安然無恙,就在新兵堆裏。淩鬱來已經打過招呼要特殊照顧了。二是齊階中毒的事北王已經知曉,尤其是齊秋行在也場,所以為了厘清責任,以免日後造成兩國嫌隙,也派人出去調查此事了。最後信的結尾處又話鋒一轉,說是要恭喜齊階成婚在即,恭祝他早得弄璋之喜。這樣有意一提,自然是特地來打趣他的,由此齊階就知道王後將這件事撒播的有多遠多廣了……
    若是陳珂還在,他還能有人說說話,哪怕抱怨幾句,亦或是被陳珂揶揄說笑幾句,但心中的話總有個宣泄的出口。可這會他在這偌大的宮殿裏,隻覺得自己像個活著的孤鬼。就好像他的過去被什麼東西割斷,連帶著也割去了許多精神氣。
    罷了。齊階安慰自己,胡思亂想沒甚用,還是早早出宮,也許回了王府後就好了。他又翻了個身,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才堪堪有了困意。
    出宮前一日,柳侍醫又來了一趟給齊階把脈,身邊還多了個人,多勒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齊階在殿內的書房接待了兩人,見到多勒時還特地說:“我剛剛還想著要不要派人請你來呢,又不知道你具體在哪兒。這下好了,想什麼來什麼。”
    “祥王爺。”多勒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一旁柳侍醫拿出軟墊,示意齊階坐下。齊階伸出手腕壓在軟墊上讓柳侍醫看脈。
    “王爺最近可有什麼不適的地方?”柳侍醫問。
    “我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就是有時候夜裏睡著睡著總會醒上幾回,心口這裏。”齊階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還有醒來時候總會覺得有些煩悶。”
    “嗯……明白了。”說罷柳侍醫起身去案桌上取筆蘸墨開始寫方子。
    柳侍醫寫好方子遞給齊階看了一眼,詳細和他解釋起來:“王爺的心神不安,想來還是氣血虛浮,神不在其位,夜裏就容易醒。這張方子上我添了些安神補益的藥材,一日一副,分早晚服下,先吃半個月看看。既然王爺馬上要離宮,這藥我就命人抓好再送來。”
    “好,那就多謝柳侍醫了。”齊階這段時間都是柳侍醫在照料,兩個人也算熟稔了不少。
    “王爺客氣,待會我還要去鳳儀宮給王後回話,就不多留了。”言畢看向多勒。
    齊階見狀說道:“我和她還有些話說,是吧。”
    多勒沒有否認,雖然她也不知齊階能有什麼話要和她說。
    “那我先送柳侍醫出去,你在這等會。”齊階說著就請柳侍醫出了門,走到殿門外,齊階想了想,拉著柳侍醫到了一邊,小聲問道,“柳侍醫,就是之前你不是說我那個子嗣會困難的事……這件事你和王後說過沒有?”
    “王爺放心,你我之外再無他人知曉。”柳侍醫以為齊階擔心,連連保證,自己對病患之私可是守口如瓶的。
    柳侍醫道:“況且我看王爺這身子比預計恢複的還要好,想必也別太過擔心了。”
    齊階則連忙擺手:“柳侍醫誤會了,我是說,這事你得和王後說,而且要說的嚴重些,最好說……就說我不行了也成。”
    “……王爺這是何意?”柳侍醫還是頭回聽人提這種要求,饒是他閱人無數也不免驚詫起來。
    齊階有苦難言,隻能避重就輕:“嗐,為了圖個清淨。柳侍醫你就幫幫我吧。”
    “可……”柳侍醫也有為難之處,畢竟事關自己的口碑。
    “此事與救我性命一樣重要,醫心也是醫。拜托了,你就和王後說吧。”齊階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然後想到什麼似的,對人撂下一句“你在這等等我”後飛快跑開,不多會,手裏抓著個東西,另一隻手一把拉過柳侍醫的手將東西往人手裏一放,“拿著。”
    “王爺這是幹嘛,我不能收……這是蚌珠?”柳侍醫看著手中幾顆成色大小都堪稱絕品的珠子稍有心動。
    齊階繼續懇求:“成全我吧!”
    麵對著明晃晃的賄賂和齊階誓不罷休卻十分懇切的臉,柳侍醫簡直哭笑不得,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唉,王爺若是執意如此,我就如實同王後一說。”
    “感激不盡。”齊階鬆口氣,總算勸說動了。
    待人走後,齊階回到大殿。多勒離開書房看見殿內放著許多木箱,見齊階回來了開口問道:“什麼時候走?”
    “嗯,明天就回我自己的王府了,離王宮不遠。對了,你不是白丞相尋到的嗎,你要是知道他的住處,那找我也很容易。”齊階想了想,對多勒說道,“我總想找機會謝你,可除了送些銀錢之外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不用,白將軍已經幫了我。”多勒最開始的目的已經達成,燕國那邊已經收到了薑國的消息。
    “那不一樣,他是他,我是我。”齊階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不歸他管,但救命之恩實實在在。他見多勒不太在意,就說,“或是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再說也可以。”
    “那也行。”多勒見齊階單方麵決定後也不推脫,順勢點了點頭。之後齊階讓喚冰喚雪準備膳食,要留著多勒一起吃飯。
    兩人原本還不太熟,但齊階對從未去過的燕國很是好奇,吃飯時就問了多勒許多風土人情上的事,而他自己在北國生活,將兩國放在一起聊就有了許多有意思的地方。
    多勒隻知道齊階的質子身份,這會聊下來才知道他在北國與普通百姓過的並無二致,又想起來小宮女說過的話,就問齊階:“怎麼沒看見和你一起回來的姑娘?陳珂是吧,她是在王府裏嗎?”
    齊階瞳孔微縮,好一會才說話。
    “你怎麼會知道她?”陳珂的死訊其實放在王宮裏是不起眼的事,所以齊階下意識以為是在驛站時候有人和多勒提過。
    而多勒卻說:“一個小宮女告訴我的,她說這個人對她很好,比她娘對她還要好,所以我想見見她。”多勒正低頭吃食,並未意識到齊階的眼神變化,等她抬起頭才發現齊階放下碗筷,神情微動。
    “怎麼了?”多勒問。
    “那可惜了,你見不到她了。”
    “為什麼?”
    “她不在了。”
    “不在?”多勒還未明白過來。
    齊階抿了下唇,露出的一抹笑帶著苦澀。
    他對多勒說:“江河托身,斯人已逝,她已回了故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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