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回: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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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硯川是在齊階走後好幾天才發現不對勁的。他去找了齊秋行,可太子宮裏的人一問三不知,隻說太子常常不在,並不驚奇。白硯川又到宮外去找,也沒有蹤跡,裏外不見人,也沒有聽到有公辦的事,心裏隱隱的有了個猜測。
齊秋行很有可能跟著齊階去了北國。想到這,白硯川歎了口氣,隻希望齊秋行不至於那麼輕率,於是又去宮門去調了當日出宮的記錄來,準備查看當日王宮的進出記錄。
到了地方,宮門輪值的侍衛一聽他要調冊,就讓人去取了。白硯川習慣的詢問了一番,覺得有的不對勁,於是前期後後的宮口繞了一圈,發現這幾個侍衛全是新麵孔。
一般宮門侍衛的人員調動是有規律的,晉職離去都要上報,幾道程序過去少說也要半月,而且因為職責特殊,來了新人的話,配班輪值都要新老一起,不可能會出現這種全是新人的情況。
白硯川望了望宮中的方向,扭過頭,取出的侍衛已經回來了。
侍衛將名冊雙手奉上,回道:“將軍,這是當日的進出名冊。”
白硯川取過的,翻了幾天,看著隨意的問道:“我怎麼沒見過你,什麼時候調到這來的。”
“報告將軍,屬下是月初調到這裏的。”
“月初……我倒是記不得了,是秋分之後吧。”
“回將軍,是秋分之後。”
“我看除了你之外還有幾個人也沒見過,進來的時候訓過了沒有,職責都清楚嗎?”
“回將軍,訓過了,都清楚!”被詢問的侍衛中氣十足,隻以為白將軍是來檢查他們的職務。
白硯川合上冊,看了侍衛一眼,說道:“清楚就好,把這個三個月的出入冊都調出來,後麵的節慶日多,宮裏的護衛巡查和進出人員要做安排,我要再看看以前的人員調度做個參考。”
“是,將軍。”收到命令的侍衛立即去把白硯川的命令執行下去。
白硯川見人走後,拿著手中的冊,有種很不好的猜測,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陳珂遇害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另外一邊,齊階終究是沒有辦法把齊秋行趕回去,一個上午的抗爭都沒堅持到,隻能認命的把人帶在身邊。
一來是齊秋行死磨硬泡,說什麼都不肯走,齊階知道自己長了個沒有威懾力的臉,哪怕發火對麵也不怕。二來呢,齊階雖然知道齊秋行有武藝,各方麵說起來都比自己強,可心裏輩分占著優勢,總覺得要多照看著他,讓齊秋行單獨回程的話,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
總之,齊秋行是如願以償,不必躲躲藏藏,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齊階的眼前了。
齊階算了算,他們如今加上侍衛有六個人,不可能結伴一起走,於是照著分了三撥人。四個侍衛兩兩一組,走在前後,他和齊秋行結伴走在中央,財物按照之前的思路每個人都上都帶著,不集中在一起。決定以後,齊階準備在盧文鎮再待一個晚上,反正已經到了北國,也不急著一兩天。午飯吃過以後,和侍衛打過招呼,就帶著齊秋行去集市上溜達去了。
兩個人現在都是當地人的打扮,穿的厚,遮的嚴實,即使樣貌突出,在集市人擠人的地方也顯眼不起來。早上下了一場大雪後,路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行人來來人人,雪便化成了水,在路麵上積成一個又一個小水潭。
齊秋行跟在齊階邊上,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身邊的人擠來擠去,齊階怕齊秋行丟了,腳下的路也滑,手就始終拉著齊階的袖子。
集市兩邊買賣什麼的都有,齊階以前雖然也逛過這樣的集市,但氣氛比不上這裏熱鬧,這裏看一看,那裏看一看,被氣氛一渲染,興致也很好。
“王叔,你看這個,好不好玩?”齊秋行拽了拽齊階,把手上的東西拿給他看,齊階回頭看到齊秋行手上抓著一個撥浪鼓,紅紅的漆麵,抓著手裏顯擺似的搖著給自己看。
齊階道:“小孩子的玩意。”
齊秋行搖著撥浪鼓,鼓著腮幫子道:“我都沒玩過這個。”
“你玩過的,我記得。”齊階毫不留情拆穿了眼前這個故作可愛的麵目。
“王叔!”齊秋行不願意了,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玩沒玩過這個,畢竟小,忘了也正常。
齊階看他不情願的樣子,很快妥協:“好吧好吧,給你買。”說罷就走到攤前利索的付了錢。
齊階拿到東西後笑的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一把抱住齊階說道:“王叔你真好。”可以說是仗著人群做掩護,很是肆無忌憚了。
齊階把人推開,拍了拍齊秋行的腦袋,拉著人到一邊說話。
齊階道:“在外麵不要叫我王叔,太招搖了。”
齊秋行把撥浪鼓塞到懷裏,說道:“一般人誰會想的到我說的是那個王叔呢……不過也是,咱們兩個看著也的確不像是叔侄。”
齊階點點頭說道:“所以還是小心點好。”
“那我喊你什麼啊,總不能叫名字啊……我都沒有叫過王叔的名字……要不叫你齊階,齊階!”齊秋行不知道哪根神經又跳起來了,顯然是得意忘形,完全忘記自己之前還苦苦哀求著某人。
“沒大沒小!”齊階朝著齊秋行的腦門又是一拍,毫不客氣,一邊想著讓齊秋行叫他什麼好……兩個人看著實在不像差了輩分的人,可讓齊秋行喊自己哥哥吧,這個感覺又很怪異。
齊秋行倒是沒有想那麼複雜,他心裏一直有一個名字。
“阿由吧,我叫你阿由,這樣不就好了。”
齊秋行上次聽過齊秋行這樣叫他,現在一聽覺得也不錯,就點點頭。
“成,就這樣。”齊階表示通過。
可齊秋行就要問了:“那阿由叫我什麼好?”
“小蘿卜頭?”
“正經點!”
“煩人精?”
“阿由是煩了我嗎?我……好傷心啊。”齊秋行欲哭無淚。
齊階決定不欺負小孩子子,腦子裏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那就叫秋行吧。”
齊秋行給出自己的建議:“怎麼不叫阿行呢?”
齊階聽罷,在腦海裏先設想了一番,隻覺得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倒吸了一口氣,有點嫌棄的說道:“太惡心了,還是叫秋行吧。”
齊秋行聽到這個答案,無語淚凝咽。
後麵兩人吃吃逛逛,齊秋行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隨意的逛過,一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拿起來看,齊階知道他難得出來,不自覺的就從寵溺著,要什麼就買什麼,等兩人回過神來,手裏不知不覺的就提了一堆東西。
齊階歎道:“咱們還要趕路呢,這些東西怎麼辦?帶著挺累的。”
“讓他們拿著唄。”齊秋行所說的他們自然指的是那四個侍衛。
齊階看著手中提著的東西,很痛快的點點頭,毫不爭紮,十分讚同對方的提議。
他道:“那行,咱們回去放東西,再拿點錢出來,我方才看中個白裘,手裏的銀子不夠了。”
“怎麼不早說,我有啊,我剛才還以為阿由沒看上呢!”齊秋行一聽,話下意識的就說了出來,隻是話音剛落,似乎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忽然一降,下一秒就看著齊階的一記凜冽的眼刀掃過來,這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
齊階道:“你早上不是說沒錢嗎?”
齊秋行兩手都提著東西,跑不了,隻能搖搖頭,無力的為辯解道:“阿由你聽我說……這個事咱們不能這樣算……”
齊階抱臂,冷哼一聲,說道:“你現在長大了,還學會騙我了是吧。”
“王叔你……不,阿由你講講道理,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
“哼。”
齊階冷哼了一聲,不理會齊秋行。
兩人回到客棧,齊階自己上了二樓回了房。齊秋行把東西交給侍衛,出去了一趟,又很快的拿著齊階剛才看上的白裘去找了齊階。
齊階躺在床上聽到推門的聲音也沒理會,直到齊秋行走到了床邊喚他的名字。
齊秋行也不敢站著,就可憐兮兮的兩手抓著床邊,小聲的叫著齊階。
他說:“阿由,你不要生氣了,我錯了……”
齊階雖然沒轉過來,可還是回應了齊秋行。
“叫王叔。”
“王叔……那你別生氣了,你看這是什麼?”齊秋行見齊階願意理他,就坐到了床上,手裏舉著他買回來的白裘。
齊階緩緩的轉過身,看見齊秋行手上拿著的東西,整個人就泄了氣,閉眼不願再看。
齊秋行察覺到齊階的狀態,覺得齊階不像是會真的生自己先前拙劣謊話的氣,隻有可能想起了陳珂的事,又影響到了心情。
齊階一消沉,齊秋行也就跟著低落起來,隻是當著齊階的麵不想表現出來,臉上還裝著笑容,還想著試著去安撫齊階。
“王叔是累了嗎?”
齊階回他了,淡淡的道:“是有一些累了。”
“那你王叔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齊秋行也不知該怎麼做,隻能小心翼翼的起身,輕手輕腳的往屋外退。
退到一半的時候,齊階又叫住他:“秋行。”
齊秋行兩步就又來到了床前,看著齊階。
齊階坐起來,看了一眼床上的白裘,心裏亂糟糟的成了一團。他現在十分確定了一件之前他的猜測。
齊秋行喜歡上了他。
齊階不是傻子,情意這種東西,在情竇初開的少年身上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是石頭,叔侄之情再濃厚也不是齊秋行對待他的這樣,眼裏似乎就隻看得見自己。
齊階能聽到自己說出來的聲音多麼的緊張,他盡量的讓話語不帶一絲的感情。
他看著齊秋行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是你的王叔,你明白嗎?”
齊秋行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語氣怔了一下,齊階的眼神直接的看過來,一覽無餘的,幾乎讓自己無處遁形。
可這個時刻總要來的不是麼?齊秋行知道自己可以忍著不說,隻是嘴上雖然不說,可其他地方是藏不住的。他知道自己藏不住,所以心裏隱隱的就有一個希望,他知道齊階總有一天會看出來,那麼即使看出來了,他希望著齊階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裝作不知道,就不會說出口,不說出口,自己就還有勇氣出現在齊階的麵前。
齊秋行道:“怎麼說這個……我當然知道王叔……是王叔。”
齊階的目光依舊直接,他說:“你明白就好。”
齊秋行本來是想沉默的離開,可是對著齊階,對著他喜歡的人,他做不到全身而退。
齊秋行也不閃躲,讓自己麵對齊階,他道:“那我要是騙了王叔了呢?”
齊階不說話。
齊秋行繼續:“隻要是為了王叔好,我會騙王叔,對王叔說謊話。”
齊階閉上眼,齊秋行還在說。
“如果是這樣,王叔會不會怪我,再也不願意理我了嗎?”
齊階沒有答案給齊秋行。說謊騙人這種事,就好像是人長大的必要條件,說不出好壞。齊階想起多年前他對陳珂說的話,他說他不說謊,不騙人。可是這句話本身就是謊話,有時候為了別人好也為了自己好,謊話就想是吐出的氣息自然而然,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
齊秋行呢,他雖然問了齊階,可有沒有答案對他來說,沒有區別。
他知道自己對齊階是不可能誠實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