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農場收割早稻後，地裏難免落下稻粒。收割後的稻田裏，很快會湧來很多附近農民的鴨棚，他們在我們收割後的田地裏，成群結隊地放小鴨子。因為鴨子不但吃稻子，也吃蟲，還能生產肥料，故農場各隊，都不反對農村人來放鴨子。
    小鴨子長得快極了，眼睜睜小鴨子就長成了大肥鴨。
    我們王台孜隊地界，有三四個農村的鴨棚。
    天剛黑，我和孟先生來到大田旁邊的一家鴨棚。
    鴨棚裏麵的鴨子一聽見有人走來的異聲，遠遠就立即“呱呱”大叫起來。
    鴨棚裏看放鴨子的人，聽見鴨子亂叫，以為來了什麼野獸，就會走出來查看。
    他看見是我和孟先生，就迎上前，問我們有什麼事。
    孟先生煞有介事對看鴨子的人說：“我家的鴨子少了一隻，我老婆說，她親眼看見，我家的鴨子跑到你這個鴨棚的鴨群裏來了。”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因為孟先生根本沒老婆，那時候他還沒結婚。
    放鴨子的人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孟先生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帶我去找找。”
    放鴨子的人不滿地說：“鴨子都一樣，怎麼找？”
    孟先生傲然說：“不一樣！我家鴨子是跛子，知道嗎？它右腿殘疾，走路一歪一歪的。你的，明白了沒有？你應該大大的明白！”
    說完，孟先生還學一下瘸腿鴨子走路的模樣。
    放鴨子的人放了心，說：“哦，明白明白。那你找吧。我這裏沒瘸腿鴨。”
    我們走進鴨棚，鴨子嚇得直叫。它們驚恐、混亂地卷縮在一起，亂竄。
    孟先生叫放鴨子的人帶我找一邊，他自己找另一邊。
    找了半天，我們也沒找到瘸腿鴨子。
    孟先生對放鴨子的人說：“鴨子太多，亂動，晚上看不清。明天早晨我再來看。”
    放鴨子的人冷笑：“你什麼時候來看都行。”
    我不甘心地跟隨孟先生走了。
    返回路上，我譏諷地問孟先生：“你要教我的就是這一招？”
    孟先生笑著說：“對對，就這招。”
    我說：“哪來的瘸腿鴨子？就是有，這麼多鴨子怎麼找？我們連個鴨蛋也沒看見，白忙活一晚上。你要教我的，就是這本事？”
    孟先生大笑：“實話告訴你，我剛才已經悄悄撅斷一隻鴨子的右腿。甄老，明早跟我來領我家的瘸腿鴨子吧。哈哈！我們明天中午可以飽餐一頓燉鴨子啦。”
    我一愣，明白過來。
    我歎道：“啊，這太殘忍了！”
    孟先生連連冷笑，說：“哼，殘忍？我問你，我們吃不飽，穿不暖，整天幹又苦又累的活，每天隻能掙六毛錢，想寫封信回家，可我們連八分錢的郵票錢都省不出來。請問，誰對我們善良？”
    我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