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卿正黑著眼圈研究鎮裏的地圖，就聽到莫生說有客人來了。他一愣，急匆匆要往外跑，走到半途，又回過身問道：“我這臉上看著如何？”
    莫生心裏奇怪，卻也隻得老實答道：“少爺，您最近忙的不可開交，覺都沒好好睡呢！自己的身體，也得看顧看顧不是，這上回那位小少爺又來拜訪……”
    田有卿腳步慢了下來，自言自語道：“哦，原來不是他。”
    “您說什麼呢？”
    “沒什麼。”田有卿蒼白著臉苦笑了一聲，“應該是映水下山來了吧。你也別跟著我了，叫廚房做點好菜，不能怠慢了客人。”
    “哎，我這就去了。”
    田二少點點頭，收起自己失落的情緒，踱步往廳堂去了。一路上秋葉凋零，樹葉枯黃，他看的是心頭泛苦，及至走到會客廳，臉上的表情也是愁眉不展。
    “哎呀，田二少，可是好久不見！”
    原來還有師爺。田有卿勉強笑了笑，對著師爺作揖問好。
    “二少，半月不見，這可消瘦了不少。”葉映水眉眼帶笑，瞧著對方愁苦的表情，不禁想到山上某個埋頭苦幹的悶葫蘆，揶揄道：“二少定然太過思念，以致於‘為伊消得人憔悴’！”
    田有卿臉色微紅，擺正神色道：“你別胡說。”
    師爺卻是摸摸胡子，甚是讚同道：“這古人的話，是有道理。二少你半個月不來信，大當家是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常常坐下來就是長籲短歎，真是古往今來，情之…”
    “師爺！”二少實在窘迫，趕緊打斷道：“你們風塵仆仆而來，也是餓了，還是先準備用飯吧。”
    吳師爺摸著山羊胡子點點頭，“那也好！真是叨擾了。”回身又讓映水送上一袋袋山野風味，做足了文人相交的派頭。
    有卿搖頭，卻又推辭不過，隻有命人收了東西，陪著兩人一起去飯廳用飯。
    等到他把兩人送到小宅子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本欲告辭回去，映水卻又拉著他聊起了山上的事情。
    “師爺累了，就讓他老人家先歇了，你就再陪我聊會吧。”
    二少笑了笑，明白對方是想當個和事佬。不過這些事哪裏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他也隻能在心裏搖頭了。
    “二當家他們可還好？”
    “還是那樣，不過最近那個寡婦鬧得凶，想要二當家娶她，否則就不依不饒，天天在寨子裏鬧事。”
    “哈哈，他這是自作自受。”
    葉映水撐著臉，細白手指在臉頰上點了點，讚同道：“是啊，都是自作自受。”
    二少喝水的動作一頓，隻能繼續裝作不知，幹巴巴道：“你小孩子懂什麼。”
    “二少自然該比我懂，”他那雙水潤的大眼打量來打量去，一臉曖昧道：“不然，怎麼會為伊消得…”
    田有卿無奈敲了敲對方的頭，苦笑道：“是自己想來，還是某人逼你來？”
    “那倒沒有！”葉映水立即澄清，“好歹二少你待我不薄，你有心事，我幫你排憂解難那是應該。”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事，還是讓我們自己好好考慮吧。”
    “唔，”葉映水拍拍腦袋，甚是苦惱道：“我們這也是受不了大當家整日陰晴不定，大家提心吊膽，有苦不能言，這才想讓我下來探探詳情，看來我這次是白來了。”
    “你們，”田有卿臉上發燒，心想怎麼兩個人的事弄得全天下皆知，他心裏發臊，生氣道：“你們可真是多管閑事。”
    “你別生氣啊。”映水又添上一杯茶水，軟軟的笑道：“當家也是忙得厲害，心情才不好。大家也就是調侃一下，沒別的意思。其實，二當家他們也是關心則亂，才出了這餿主意，讓我下山調和調和。”
    二少倒也不是真生氣，就是不好意思而已。他飲盡杯裏的茶水，幽幽地歎了口氣，才道：“我倒是很想體諒他，可誰又來體諒我了？”
    “這不都是互相體諒嗎？”
    他搖了搖頭，蒼白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下去。他需要承諾的東西太多，若再添上這一件，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兌現。若是他不要這個承諾，願意過一天是一天，便這樣過下去，若不願意，早些劃清界限也好。
    葉映水看對方欲言又止，就知道這局外人是解不了結。他正想著要說些什麼，忽然想起來這回下來還有另一件事要辦。
    “二少，我們不談這些。再過兩天就是冬至，你可願意賞臉來一起包個餃子。”
    “包餃子？”
    “哦，”映水撫掌，這才想起南方大概是不怎麼過冬至。“我打小生活在北方，後來是跟著戲班子才來南邊。我爹…”他臉色忽然不好，又重新道：“我們那就興冬至吃餃子，你可願意來湊個熱鬧。”
    “那倒新鮮。自然願意，隻是我不會包餃子，小毛子和莫生人小手巧，我過兩天叫他們一起來過來，這樣人多，氣氛也好。”
    “可以可以，”葉映水杏眼微彎，露出貝殼似的牙齒開心的笑了起來。
    兩人又稍微聊了會南北方的風俗人情，直到月上中天了才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天光剛放亮，葉映水便提著竹籃出了門。順著青石小道往下走，行人漸多，周圍也越加吵雜喧鬧。這柳葉鎮還如同他上次來時一樣，充滿了煙火氣。雖然冬天來臨，天氣蕭瑟，也擋不住人們做買賣賺錢的心，依舊是熱火朝天，吆喝不斷。他四處閑逛了會，東挑西選，淨買了些沒有大用的東西，直到手頭覺得重了，這才想起自己真正的目的。
    這又急匆匆往肉鋪走。沒走幾步，籃子裏的東西就顛來到去，差點掉了出來。他匆忙低頭，‘砰’一聲就忽地撞著了腦門。
    “對不住，對不住！”他連忙道歉。
    急忙抬起頭，就看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是你。”
    對方眯了眯，不懷好意地問答：“小先生認得我？”
    “不認得。”葉映水趕緊後退了幾步，拉緊手中竹籃道：“就是…上回有過一麵之緣。”
    “哦……”對方高壯的身子朝他靠近，在他臉邊深吸了口氣，曖昧道：“我差點都要忘了。”
    映水僵在原地，垂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忽又覺得脖頸發燙，偷偷抬眼，才發現對方正舔著唇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白嫩的脖頸。
    對方輕笑了兩聲，拖長聲調滿足道“嗯…就是這個味道，新鮮。”
    映水被他怪異語調嚇了一跳，一雙大眼睛睜得渾圓。
    “你你……”
    那男人轉著拇指上的扳指，用一雙狐狸眼上下打量，簡直恨不得將映水的每一片肌膚都研究透了。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小鹿般的眼睛，惹得他心裏跟火燒火燎似的急切興奮。
    葉映水卻被那目光弄得雞皮疙瘩都爬滿全身，他頭皮發麻，隻能慢慢後退著，訕笑兩聲轉身跑了。捂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頭也不敢回的往大街上逃去。
    等到累得幾乎跑不掉了，才扶著牆邊慢慢歇息。他喘著粗氣，撫著胸口，實在想不通自己那麼害怕的原因。可他隻要一想起對方那令人窒息的眼神，他就眼皮亂跳，手腳發麻，恨不得逃的越遠越好。
    “這回，大概真是遇上個不該惹的人了。以後我得出門小心才行。”他在心裏暗暗說道。
    

    作者閑話：

    映水：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