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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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堂。
夢逃國當朝丞相的女兒。
泰安十五年,我十九歲,應召嫁給太子,一個傳說中殘暴無比,卻又平庸無能的皇子。
與其說是應召,倒不如說隻是我那權傾朝野的父親賭上了我的一生來完成他的野心。
與其說是父親,倒不如說他是一個高明的棋手,而我隻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一顆丟出去探路的棋子。
入宮的那天,我原本冷清寂寥的小院子,突然間熱鬧無比。家仆進進出出的收拾著父親早就準備好的嫁妝。
“哎喲,小妹,恭喜你了。你可為我們白家爭了臉了!”大姐顫笑著,大力搖擺著她的腰肢走進門來。我能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肉因為太過誇張的笑不停的抖動。
“小妹,恭喜恭喜。以後我們白家可就靠你了!”大姐話剛落音,三姐就接著來了,她頭上各種飾品碰撞在一起叮當作響,這讓我想起,來我的小院子驅鬼的道士手中的鈴鐺,詭譎的厲害。
我一言不發地任由丫環替我裝扮,把她們的幸災樂禍丟在一旁置之不理。
“小妹呀,為了我們白家,你可要長命啊,別像前兩任太子妃一樣,三個月就死掉了。”大姐還保持著她誇張的笑臉。
“大姐,瞧你說的,我們白家已經夠有權勢了。就算小妹真的短命,也不會影響到我們白家半分的。況且,小妹生的這麼美麗,肯定能得到太子的寵愛,不會被活活打死的。”三姐是笑著的,但每一句話卻是帶著刺的。
“小妹,時間到了。我送你入宮吧。”二哥站在門口,輕輕的問我。他眼睛裏閃爍著憐憫,一如當年我母親死掉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
“嗯,好。”我起身,拖著那身冗長沉重的血紅色嫁衣,走向了二哥。
我嫁的人,是夢櫻薄。
我並不是夢櫻薄第一任的太子妃。前兩任就像大姐所說的一樣,都是三個月就死了,聽說甚至沒有留下全屍,死後也沒能進入皇陵。風光的嫁給太子,悲慘的死去,死後也沒留下存在過的痕跡。
此後,再無人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入宮中,就算皇上賜婚也會得推脫的借口“臣女早就許配給某家的兒子”“臣女自小體弱多病,經多年調養也未見轉好,恐怕非長壽之人”“家門不幸,臣女要固執下嫁某某個窮小子,並威脅臣說,若是臣不答應,她就死在臣麵前啊”。這種借口,皇上聽多了,也聽膩了,不由的發起火來:“我不信天下之大,竟無人願意將女兒嫁給太子!哼!”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父親站了出來,說他願意嫁女。
眾大臣嘩然,皇上也是驚訝無比:“朕記得,丞相的兩位千金都是朕賜的婚。”
“皇上有所不知,臣還有一女。雖是庶出,但她卻是臣最寵愛的女兒。臣不舍將她早早嫁出去,如今,已經過了二九年紀,再不嫁恐怕就嫁不出去嘍。若皇上不嫌棄她是庶出,臣很願意嫁女。”
父親的話,引來了皇上的暢聲大笑:“好,好。那我就替太子奪白卿家所愛了。”
二哥將這些告訴我的時候,我麵無表情的翻著手中的書。
二哥說:“小妹,你是否會恨爹?”
我放下手中的書:“嫁誰不是嫁?我又何恨之有?”
二哥搖頭:“小妹,你明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件事。”
我站在窗前,窗外的桃花開的繁盛無比,一簇一簇的朝著我綻開了美麗:“二哥,命運而已。我無人可恨。”
我不恨。
母親含恨而死。臨終對我說:“娘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現在要死了,依然放不下恨。天堂,不要恨,不要恨任何人。命運而已,順從就好了。”所以我不恨,我順從。
我不恨。就算得知我娘的死跟爹,跟二娘都脫離不了關係。
我不恨。就算大姐和三姐嫁的人,是父親和大娘二娘經過商量,最後征得大姐三姐的同意才選定的。二哥娶的嫂子,是二哥的青梅竹馬。而我嫁的人,沒人征得我的同意,甚至,在出嫁的前幾天,父親才讓二哥告知我,我很快就會出嫁。
我不恨。盡管我知道父親恨我入骨,將我一直留在白府,等待的隻不過是我剩餘的利用價值。
二哥說:“小妹,去試著改變自己的命運。努力去爭取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沒人會怨你。”
我笑了:“二哥,除了你,我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同情。除了大娘,我不會得到任何人的疼愛。”大娘是大姐與二哥的母親,為人寬厚。我娘在世的時候,她就很是照顧我娘,為此還得到爹的責罵。大娘沒有退縮,反而勸我爹:“奇米畢竟體弱,老爺應該多多照應她才是。”與大娘一直相敬如賓的爹那天就甩了大娘一巴掌:“婦人家的,懂什麼?!”二娘鼻孔朝天諷刺大娘:“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還要多管閑事。”大娘知道她勸不了我爹,以後便不再勸了,隻是自己依然時常來看我娘,天冷了,會叫人送來厚床被厚衣服。我娘身體不好了,會叫大夫進來診斷。我娘臨死的時候對我說,如果我覺得自己真的無法在這個地方生存,就去求大娘,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我順利的離開。
隻是我,打算順應命運。
二哥歎息:“小妹,我對你從來都不是同情。我是你的兄長,在任何時候,隻要你需要,我必定會站在你的身後。”
“二哥,我並不想為難你。”我想,我需要二哥的那一天,必定是讓他與父親站在對立方麵的時候。
二哥再次歎息。我不知道他是在為何歎息,為他?還是為我被人擺布的命運?還是二者都有?我沒想去問。有些事情,不問,不知道,就不會有痛苦,就不會掙紮。我是個習慣於繞過可能讓我覺得痛苦的事,我是個怕疼的人。無知,就能逃過一切痛苦。
臨上轎時,我對二哥說:“幫我照顧大白。”
大白是一隻雪白的小兔子。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進到我的小院子,也不怕我,看見我在花園裏看書,就徑直過來爬上我的腳,我當時嚇了一大跳,低頭一看卻是一隻小小的圓滾滾的小兔。它用紅紅的眼睛盯著我看,好一會低下頭去,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竟是睡過去了。
我也不甚在意,以為它遲早會走。沒想到,它居然不走了,隻要我在院子裏,它必然會跑過來,要麼趴在我的腳上睡覺,要麼就靜靜的蹲在我的身邊。我蕩秋千的時候,它一跳一跳的也想上來。我覺得它有趣,就每天都出去跟他玩耍。
二哥說:“好。”
上了轎我才忽然驚覺,大白並不是我的私有物,它也許隻是迷路了,如果我不在,它肯定就會自己走掉,那裏還需要囑咐二哥去照顧它呢?況且,這段時間也並不是我在照顧它,反倒是它在陪伴著我。
我的孤獨也許正是它的孤獨罷。人生在世,誰人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