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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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暗,從早上就開始細雨蒙蒙。秋雨微涼,路上的行人都裹緊了身上的薄衫,撐著五顏六色的雨傘從李家的別墅前路過。
李拾修剛剛放學回家,抖了抖腳,脫下已經打濕的運動外套。他的單車已經被魏岐送了回來,不過一直放著沒有再騎。迎接自己寶貝坐騎也是陳媽媽幫忙幹的,李拾修當時靠著窗依舊不肯見人。
‘修修,回來啦?’
‘嗯,爸,你今天早下班?’
‘公司沒事,我就直接回來了。昨天你魏叔叔問我你怎麼不去他家玩……’李爸爸正翹著腿看報紙,抖落手上的煙灰,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
‘李瑞,你能不能不要在家裏抽煙啊?再這樣,明天你就不要回來了瓦!’陳媽媽對此已經抱怨了無數次,今天家裏請來的幫工有事請假,她自己一個人做飯,更加容忍不了對方大搖大擺的行為。
‘哎呀,我不是滅掉了嘛。’
陳媽媽斜了對方一眼,看見自己兒子的衣服濕了,趕緊讓人上樓換衣服,‘修修,不要站著,換季最容易感冒,你要生病,那多難受啊……。。’
‘媽,我知道。’說完也不管那兩人的互相挖苦,長腿一邁走了上去。
李拾修站在盥洗盆前,拿起吹風機小心翼翼的撥弄著頭發。鏡子裏的人臉色有點白,襯的眉睫更加濃黑。眉目間有些書卷氣,板著臉時像古時候的教書先生,嚴謹而正直。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心想自己好像瘦了。
吃完晚飯,李拾修慣例的去書房寫字。抬眼忘了眼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仍舊下著,在漆黑無聲的夜裏滴落在人的心上,仿佛孤單而寂寞。
他寫的是黃魯直的行書《雪寒貼》,黃庭堅雖然詩文不比蘇東坡有名,但確實是著名的書法家。他的書法瘦而新,態勢多變,很有自己的個性。李拾修並不是從小開始臨摹山穀的書法,原來也是從王羲之入門。魏岐跟他一起進的少年宮,不過隻有他堅持了下來。他很喜歡寫書法時那種忘我的感覺,特別是落筆流暢,一揮而下時,心裏就會有無言的沉著冷靜,就連風聲也陷入了沉寂。
庭堅頓首,承見諭,早嘗過此,延佇甚久,何以不至耶。
雪寒,安勝否?大軸今送,然勿多示人,或不解此意亦來索,匠石斫鼻則坐困矣。
庭堅………。。
窗外傳來陳媽媽的聲音,帶有明顯的吳儂軟語。李拾修停下筆,無意的走到窗邊。
他看見陳媽媽打著印著蘭花圖案的雨傘,急匆匆的邊走邊喊:‘哎呀!魏岐,你這孩子……。’
李拾修陰著臉往下望,對方的臉掩沒在黑暗裏,借著微弱的燈光隻能看見高大的身形。他並沒有打傘,穿著套頭衛衣,好像有些發抖。
‘這裏好冷的,你跟阿姨進屋裏好不好?你們這些小孩子,總是動不動吵架,也不能這樣啊………’陳媽媽聲音很焦急,魏岐是她看著長大的,跟修修一樣都是兒子,要是生病發燒了怎麼辦哦。
‘阿姨,沒……。。’李拾修隻能含糊聽到些話,他煩躁的坐回到椅子上,故作冷靜的繼續寫:
……。頓首。明叔少府同年家。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還在寫字嗎?’
‘爸,你進來吧。’李拾修最後一筆有些亂,甚至突兀。
李爸爸慢步踱進來,臉上帶著笑:‘心不靜,筆勢虛浮,結構混亂。沒有古雅之感………’
‘爸,我知道。’李拾修心裏哭笑,這的確是他寫的最差的一篇了。
‘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是不懂嘛,有問題就要好好解決。’
‘我……反正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哈哈,你們吵架從來都是魏岐先道歉,你啊!’李爸爸走到窗邊,‘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們不了解,也就不插手,不過,這天氣啊,一場秋雨一場寒。’
李拾修咬緊自己的嘴唇,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以為這樣我就要妥協?!
陳爸爸轉過身來,把李拾修剛寫好的那篇《雪寒貼》拿了起來,慢悠悠道:‘雪寒,安勝否?魏岐啊,是個好孩子,就算有些離經叛道的行為,你也不應該就這樣逃避。’
李拾修沉默沒有答話,用力的握緊了自己的手。
李爸爸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也沒有繼續勸下去。正打算出門,李拾修冷靜的開口道:‘等會我給葉阿姨打電話,我還不想見他。’
‘嗯,好呀,不過老魏好像說他們回鄉喝喜酒去了’
‘…………。’那讓他冷死好了。
寫不下去字,李拾修直接回房躺著。突然看到桌上正擺著兩人勾肩搭背大笑的照片,他起身拿起相框,毫不猶豫的打算將照片從相框裏撤下來。
這是那年魏岐拿了市裏青少年遊泳冠軍時候照的。後來魏岐送了這個相框給他,裏麵嵌著兩人熱情的笑臉。
那段時間,為了幫助魏岐贏得比賽,李拾修每天會陪著練習。雖然他速度和體力跟不上對方,但耐性很好。魏岐麵對比賽的壓力有些暴躁,經常一個人沉默不語,對著教練也沒有好臉色。他心裏知道魏岐是心態不好,所以每天跟他一起做自由泳訓練,有些吃力,但還好堅持下來了。
三個月特訓下來,他長高了很多,兩臂和雙腿的肌肉也結實起來。魏岐更是變化巨大,身高迅速拉長,因為長得快,整個人瘦的像個猴子,不過骨頭特別硬,有一回不小心踢了他一腳,淤青了好幾天。
比賽那天,他激動地不行。雖然自己沒有參加,但能感受到現場緊張熱烈的氣氛。裁判短促的一吹,十個少年就沿各自的泳道奮力向前。他在坐台上激烈的加油助威,聲音差點喊劈了。自由泳五十米比的就是速度,魏岐像條活魚一樣在水裏快速的遊動。
當屏幕上顯示魏岐的名字時,他想起自己在台下像瘋子一樣又哭又笑,不過還好周圍的人也很激動,也沒有顯得他很怪異。魏岐衝著他招手,眼裏好像帶著光芒,無聲的衝著他說著什麼,不過他沒有聽見。
終於拆下來了,李拾修指尖有點疼。拿著照片看了看,發現已經有些泛黃。他將照片翻過來,突然睜大了眼睛。
上麵用圓珠筆歪歪扭扭寫著:‘Ididitforyou’
---------我是為你而做到。
魏岐你他媽想說的就是這個!李拾修憤怒的砸了手上的相框,憋在心裏的那口悶氣讓他忍不住衝下了樓。
隨手拿起門邊的長傘,他寒著臉走了出去。
夜雨蕭瑟,寒風一過,冷沁沁往衣服裏鑽進去。燈光下站著一個人,執拗的看著前方。棗紅色的衛衣似乎已經濕透,鞋子上都是泥點水漬,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魏岐唇色發白,幽深的眼裏卻眼神炙熱,他盯著前麵,不放過對方的每一個表情。或許這對他來說也就夠了。
李拾修看到他這幅模樣,眼神更是含著冰渣,恨不得紮的對方滿身窟窿。日了狗了,他以為自己在上演苦情大戲嗎?!你他媽是哪來的悲情女主角,冷成這樣,導演加你雞腿嗎,智障!
他恨恨的盯著魏岐,把傘用力的挪過去。冷聲道:‘魏岐,手段見漲啊!’
‘你不生氣了?’對方的聲音有點啞。
李拾修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沒生氣。‘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為什麼?’他好像感覺到對方有些哽咽。
‘我為什麼要做個變態。’李拾修並不想給對方希望。
‘你不要說,不要再說了……。。’魏岐閉上了眼睛,他又看見了對方那種痛苦的表情。
‘魏岐,……這條路沒你想的這麼簡單。’李拾修鎮定下來,‘你才十九歲,有些話隻是一時衝動。’
魏岐有些激動,他用那雙冰冷的大手抓著對方,嘶啞著聲音說道:‘從十歲開始,我就知道你不一樣。我像個傻子一樣的跟著你,怕你生氣,怕你不理我。我都忘了多少次在午夜醒來,我告訴自己你還沒有離開。我嫉妒你身邊的所有人,我厭惡和他們分享你,甚至…。。祈禱你有一天能夠發現,可我又是那麼害怕你離開。那天我是一時衝動,但我是真的……。。’
‘夠了!’李拾修打斷對方,他不想聽下去。
‘不夠,一點都不夠。既然我已經說出來,再也不用遮遮藏藏。’他用結實的雙臂握著李拾修的肩膀,深刻的看著對方的眼睛,‘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一旦我退縮,你才會永遠的離開我。’
李拾修難受的攥緊手裏的傘柄,心裏無法喘過氣來。這樣的魏岐給他的壓迫感太重了,他就像狼一樣緊盯著手裏的食物,獨占欲強烈,一旦有人侵入他的領地,他就會攻上去把敵人撕的滿地鮮血。
夜裏的冷風迎麵刮向他,聽著雨滴落在傘上的滴答聲。他感覺那些寒意正慢慢侵蝕著他溫熱的身體,臉上的肌膚一片冰涼,不經意的打了個寒顫,李拾修看著對方,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你,我愛你,從始至終。’
作者閑話:
作者是個黃庭堅迷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