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真真正正的敗戰，數十萬大軍折損大半。屍橫遍野，白骨皚皚。
    勾戟豎立如林，蕭錦嵐帶著殘軍在不斷飛來的流矢中撤退，血流如海，戚戚泥濘馬蹄。
    這場大戰蕭錦嵐不幸受了重傷，若非霍景突然醒悟出劍相救，蕭錦嵐早已隕落於天地間。
    長槍入骨，筆直地插在心口上，就在將要刺穿的那一刹那霍景提劍斬斷塔岐的銀槍，修羅飲血，妖紅色的光芒在煉獄裏盛放。
    塔岐也未曾討到什麼便宜，身受重傷同樣死傷慘重。鄂爾渾河上吟唱著祭祀的梵音，頭戴麵具身著五彩長袍的大祭司沿著鄂爾渾河不停地跳著驅魔舞，祈禱死去的生命能夠飛升上天不墮泥黎地獄。可惜，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換回那些鮮活的生命。
    換過第三遍藥，蕭錦嵐終於從失血過多的昏迷中蘇醒，慘白的臉，不甘心的眼神，恨意足能夠穿透天際。
    霍景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默默地守在他的身邊，替他照看著爐火。
    跳動的火焰就像那些死去將士的眼睛，直勾勾的，帶著憤恨和不甘陰慘慘地望向失去的鄂爾渾河。
    蕭錦嵐重重地捶在床邊，咳出的氣息帶著濃濃的血腥，他不甘心地嘶吼，“若不叫他們為我死去的將士陪葬，我蕭錦嵐絕不離開草原！”鮮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新換的被單。
    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他不顧霍景的阻攔執意要坐起來，霍景無奈，隻能抱著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很痛苦，霍景都知道。
    無論他做多少事，皇上的目光永遠都在別人身上。他若成功，皇上興許還能多看他一眼；若不成功，那就隻有深深地責罵。
    數十萬大軍折損於深不見底的鄂爾渾河，任誰聽了都會無比氣憤，更不要提皇上。問罪的詔書從京城八百裏加急傳來，蕭錦嵐捂著流血的傷口俯身跪在地上聽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嵐王慎疏，致使守地喪失兵將覆沒，朕心震怒，特傳詔與爾，今若不能得勝歸來，去親王爵，永生永世駐守邊關，欽此！”
    不知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接過這份詔書，霍景能看清他心上滴出來的每一滴鮮血。那些都是蕭錦嵐日夜相伴的將士，他們吃的每一滴水每一口肉，都是蕭錦嵐從自己的俸祿裏擠出來的，他比皇上更要心痛。
    夜沉沉地看不到盡頭，桌上的酒喝完一壺又一壺，即便嚴重的傷勢不能讓他飲酒，霍景還是沒有阻止。她怕若是不讓他喝，他會支撐不住。
    蕭錦嵐已經神誌不清了，巨大的打擊讓他有些一蹶不振。霍景辛苦地將他拖到床上，為他重新換藥。
    蕭錦嵐迷離地睜著眼睛，疼痛難忍地喘息著。霍景看著傷口心疼地流淚，卻又不敢哭出聲來。蕭錦嵐摩挲著霍景的臉，輕輕地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七彩流光旋轉於漆黑的瞳孔，他幽幽地說，“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霍景輕輕抽泣著問。
    忽然一個大力從手臂上傳來，拉得霍景躺倒在蕭錦嵐的身下，蕭錦嵐低頭看了看她，就要解開她的衣服。
    霍景嚇得掙紮，亂動的雙手一把按在蕭錦嵐的傷口上。蕭錦嵐痛苦的呻吟，雙目一片赤紅，“父皇拋棄了我，連你也要這樣對我嗎？”
    泣血地聲音裏隻剩下無盡的悲憤，被踐踏的尊嚴容不得絲毫背叛，霍景無言，隻能流著淚任他欲取欲求。
    黑夜如此漫長，良久不能入眠的雙目在剛剛閉上的那一刻又被一個噩夢驚醒。在霍景夢裏，一個悲傷的身影立在長長的血河對岸，赤色如火的紅蓮映著青色的衣闕，哀戚地看著她。
    霍景沒有看清那人的臉，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在她心裏深深地印著。霍景覺得無比熟悉，亦覺得無比心痛，他是誰呢？霍景問自己。
    蕭錦嵐睡得很不舒服，大約亦是噩夢連連吧！霍景猶豫著握住他的手，低聲在他耳邊說，“你一定會贏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蕭錦嵐忽然變得平靜。長夜漫漫，霍景抱膝蜷縮在床角，靜靜地聽著蕭錦嵐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