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凝結在樹枝上，長長的掛著許多冰淩，樹上層層疊疊蓋著厚厚的白雪，一片銀裝素裹的樣子。碧青緊了緊身上的棉衣，又著意替霍景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風毛，白色的狐裘曳過已經幹枯卻不肯倒下的蒿草，停到離塵寺前。
    離塵寺裏一片蕭條，早沒了往日的繁華。迤邐如雲的香客不知何時皆不來進香了，寺裏的僧人食不果腹，終於也都還俗回家去了，隻留下緊閉的寺門，和空寂的寺院。
    碧青上前握住門環敲了敲，良久，方有僧人前來開門。來開門是鏡緣，他瘦弱的身子出現在寺門口，費力的推開沉重的紅漆木門，看到敲門是霍景，這才歡欣雀躍地將她迎進去。
    霍景跟著鏡緣來到空空的大殿，聽著鏡緣絮絮說道，自從上次官兵前來捉拿賊人之後，香客們知道劫走京城貴女的是寺裏的僧人，都不敢再前來；且官兵四處搜查了一番，攪得寺裏雞犬不寧，毀壞了不少東西，因為佛像裏藏了人，就連佛像也一並搗毀了。如今，隻剩下半個身子。香案依舊一塵不染，然而貢品卻一樣也沒有了。碧青看著毀了半張臉的佛像，傷心地說，“這清淨的佛門聖地，就這樣被玷汙了。”霍景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讓碧青將看到的情形仔細講給她聽。霍景慢慢摸索著香案，尋找著曾經求過簽的竹筒。竹筒尚在，竹簽卻一根也沒有了。
    大殿上的瓦片殘缺了許多，卻沒有人去補上。寒風從頂上灌進來，落下來許多積雪。碧青生怕霍景著了寒氣，催促著她趕緊離開。鏡緣拉起霍景手說要帶她去看那棵菩提樹，他虔誠地說道，佛像毀了，佛祖已經聽不見我們的聲音了，留在這裏已經沒有用了，幸好菩提樹還活著，它能將我們的願望告訴佛祖。
    積雪還未融盡，半片枯葉殘留在雪中，隨著寒風，不停地搖曳。大殿之內，落在佛像上的殘雪悄然融化，如同淚水一般，從佛像僅剩的那隻眼角，滑落……
    大殿後麵滿是積雪，方丈拿著掃把費力地掃著。僧人們都走了，隻餘下老方丈和鏡緣。碧青喚了聲“方丈好”，霍景也跟著行了一禮。方丈握著掃把緩緩停下來，和顏悅色地說，“霍姑娘近來可好，為何許久不見呐？”
    碧青看著老方丈直搖頭，不讓他再問下去。然而霍景並不十分在意，在鳴鳳宮的日子裏，她早就學會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坦然麵對。
    霍景笑著答道，“菩提無子，不能撿來穿串子，來了又該做什麼呢？”
    方丈大笑，“霍姑娘原是又慧根的人，怎麼現下失了靈性。菩提不是無子，它就在枝頭，隻有誠心的人，才能最先見到它。”
    霍景低頭輕笑，摸著樹身說道，“方丈是想告訴我，隻要我不放棄，還是會重見光明的。”
    方丈會心的點點頭，想到霍景看不見，又笑道“菩提會結子的，姑娘的眼睛，也是會好的。等到姑娘的眼睛好了，自會有人將姑娘想要的東西送到眼前。到那時，老衲還在這裏等著姑娘。”
    霍景疑惑地問道，“方丈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什麼人要見我？”
    方丈不答，朗然笑著繼續打掃積雪。雪又下起來了，辛苦一場，顯然是白費了。
    霍景緩緩走出山門，心道，這大約就是今年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吧！濕濕的路上萬分泥濘，霍景走到岔路口時不慎滑倒，風猛然從林間吹來，撩亂了她的頭發，霍景忽然想起，初見墨湘時，仿佛也是這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