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 玉徽光彩滅,朱弦塵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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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清風不解情,任憑手中的風鈴不甘寂寞地拚命搖晃著,發出清粼粼的聲響。霍景將它提起來,放在眼前輕晃,隨即淺淺一笑。
廚房正好有現成的杏仁酥,桃兒知道小姐喜歡,背著周嬸子,把給公子的那份偷偷留著。碧青知會了桃兒一聲,一早就端了過來了,隻是看到蕭錦逸在,才悄悄在遠處候著。蕭錦逸一走,霍景就要回廂房去,這才跟過來。
“榮王殿下真是有心,這麼惦記小姐,還特地送小姐這個。”碧青說的開心,一手端著杏仁酥,另一隻手則撥弄著風鈴,看得出,十分喜歡這個風鈴。
杏仁酥被霍景接住,風鈴則被隨意的扔到碧青手裏,並不十分在意。霍景冷笑著搖了搖頭,回到床邊坐下,“這便有心了,門庭棄兒尚且不吃嗟來之食,況且是竊來了,我若留下,豈非有失君子之儀。不過是去搗亂,順便而已,這般幼稚的事,也隻有他能做出來。”
”小姐掛起來吧,別的不說,隻這樣子,就很好看了。嵐郡王這次能夠娶得嬌妻,全仰仗小姐的功勞,收他一個風鈴,算便宜他了。”霍景說不過她,隻得點點頭,碧青高興的將它掛在床邊,喜滋滋的看著。
“小姐,你以後會做王妃嗎?榮王殿下他……”碧青欣喜又緊張的問著,希望真能從她口中聽出一個是字。
霍景對碧青也是無奈,苦笑著嗔怪道,“這話也是能亂說的,明妃娘娘大約是不會喜歡我的,爹在朝中為官剛直,得罪許多明家人。先前剛辦了一個案子,把一個明家子嗣送上刑台腰斬,雖說都是旁枝,到底是和明家結仇了。”
碧青聽見“腰斬”二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府尹大人鐵麵無私,隻這腰斬之刑未免殘忍了些。”
“都是肖小之輩,有什麼可惜的。”霍景難得口出惡言,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碧青不知霍景受過什麼刺激,看她臉色欲發不愉,趕緊挑開話題,”可我看,明妃娘娘也不是不在意榮王殿下的意思,否則這次,明妃娘娘怎麼到現在都沒找小姐麻煩,難道不怪小姐攪了她的好事。”碧青到底不信,隻盼著霍景真能和榮王有什麼結果,也不枉這些年受的苦。
“我在明妃眼裏並不重要,她何必為我浪費力氣,朝中有權勢的官員無數,女子成堆,大約,已經在為蕭錦逸尋找其他合適的人選了。”
霍景已覺說的明白,碧青仍是不解,“那他還來招惹小姐,安的什麼心。”
“隻怕,他的心意不重要。明妃並不在乎,也不必跟他多說,明妃想要的,不是他這個事事都不上心的閑散王爺所能明白的。”聽著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音,一如正在織就什麼波瀾壯闊的樂章,霍景歎了口氣,“不知道哪一個女子,又成了這棋盤上的棋子,任人擺弄自己的命運。”
又過了幾日,霍翊仍不見回營,依舊留在府裏。表妹終於要回家去了,臨走時,將那副價值不菲的雲南白玉子贈予自己,霍景不解,推辭著不肯收。她卻拉著霍景的手說,“以後妹妹前來,總要有個人陪我下棋才是。”這樣親昵的姐妹情,讓霍景有些手足無措,見推辭不過,便收下了。霍翊立在一旁看在眼裏,亦發不滿,大約是覺得,陪她下棋的人,該是自己。無衣要走,霍翊甚為不舍,兩步路的事,卻一定要親自送她回府。
眾人一起送著車駕從正門出來,眼看車子走遠,霍夫人吩咐霍景一定要將將東西收好,這樣貴重的東西,實在不該交給她,說完,才回房休息去了。
霍景安排碧青將東西收好,自己依舊在門口百無聊賴,看著街上衣飾物件琳琅滿目,想著也該添件首飾,等到碧青出來,便一起出了門。
走貨郎與商賈往來穿梭不斷,這京城是一日比一日繁華,狹窄的巷道,滿滿的都是車馬,一走進去,人就被擠著向前。
碧青一手護著霍景,邊在嘴裏抱怨著,“怎生的這許多人,端午已過,七夕仍未到,他們這是做什麼。”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休養生息安居樂業,盛世之景許是要來了。”霍景看著這一切,心裏很是愉悅,爺爺寤寐求之的一切,或許正在到來的路上。
不知為何,碧青聽了卻不大高興,甚至有幾分傷心的都樣子,仿佛這一切,隻會加重她的苦難。
“你沒事吧,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霍景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隻是想說,如今已有這般大的疆域,皇上還不滿意,仍舊要打仗,邊疆戰事不斷,皇上一心開疆拓土,哪有什麼太平盛世。”
不知碧青哪來的怨氣,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上,霍景看了都覺累。“開疆拓土之事,從來不與你我有關,想它做甚。”
碧青嘟囔了一下,沒再出聲。
二人走走停停,看到一家琴行,方才停住腳。先生總說要教霍景練琴,以樂愉心,修身養性。隻不過課業繁多,霍景不太樂意,再覺自己也會,又沒有琴,便一直沒往心上去,此刻恰巧碰到,便說買上一把。
但見二人走近,店裏的小廝立馬迎了上去,“貴人想要些什麼,我們這應有盡有,塤,缶,築,排蕭,箜篌,箏,笛子,琵琶,胡琴瑟,還有古琴。”一氣說了許多,還要說,卻被霍景打斷。
“隻要古琴。”
小廝給霍景看了幾把,音質平平,都是些普通的琴。霍景從前是有一把琴的,在鳴鳳宮的時候,宮主送給自己的。她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世間的曲子,隻要在她耳邊過上一遍,她便能記下,霍景所會的曲子,大多都是她教的。她還跟霍景說了許多中原的事,每次說起,眼角都是驕傲和笑意,從前霍景不懂,如今才知,她原是中原女子。那把琴本是她的兵器,送給自己,不過是為了保住它,隻可惜,依舊遺失在那場刀光劍影裏。
在店裏轉了一圈,霍景並沒有看到合心的,正打算離開,忽見內堂放著一把琴,弦如著血,墨色如玉,鏤紋雕花於其身,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和宮主所贈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霍景指著內堂問道:“那把琴多少錢?”
小廝看也沒看,頗有些傲氣的說:“那把琴叫玉徽,其名出自白居易的詩《廢琴》,‘玉徽光彩滅,朱弦塵土生’,少說也要五千兩,看貴人的樣子,怕是沒帶這麼多錢來。”
“‘廢琴’也要五千兩,你這琴是金子打的,賣這麼貴。”還不等霍景說要與不要,碧青先急了。
那小廝鼻子一哼,高聲揚言,“我看貴人穿的得體,才跟貴人說價,旁人我一早便轟出去了。這琴五千兩還是少的,別說你們出不起五千兩,就算真有,我也不賣。這是我們東家的琴,他今來了,才拿出來。”
碧青看不慣這小廝這般囂張,氣的眉毛都擰起,正欲罵了回去,卻聽霍景說,“幫我問問你們東家,我出五千兩,他賣是不賣,若是少了,可以再添。”
小廝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問了。
碧青瞪大眼睛,“我們哪有五千兩,小姐所有月錢加起來,怕都不到一千兩。”看那小廝走了,急忙阻止,這樣敗家的事,她還是頭一遭遇到。
霍景的嘴角微微上揚,挑了挑眉毛,眼裏盡是算計,“我們沒有,有人入伍征伐,他有就行。”
碧青看著霍景一臉陰險的樣子,咽了口唾沫,心道,這樣的小姐真可怕,不知公子知道了,要發多大的火。
小廝從內堂出來,臉上盡是詫異與不可置信,“這是我們東家最珍貴的琴,他居然答應了,五千兩,貴人交了銀子便可帶走。”
“我今日沒帶那麼多銀子,且先留下字據,你明日來相府取。”她也沒成想這麼順利,隻不過銀子是沒有的。
“這不行,這麼貴重的東西,貴人明日帶了銀子再來吧!”
霍景不想這小廝居然不答應,一時不知該怎麼辦,隻聽那小廝抱怨著:“這可是我們東家最愛的,給你再碰壞了可怎麼行。”
“給她吧。”清潤的聲音從內堂傳出來,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霍景眼前。
“墨湘!”霍景驚喜地叫道,隨即又覺失禮,“哦,鳴鳳莊主。”
“喚我墨湘就好,霍姑娘。”墨湘永遠都是這麼風輕雲淡,山莊也好,小店也罷,無論何處,世間的一切都激不起他一點微瀾。
霍景有些失望,或許是自己想的太多,本不該有想法的,士農工商,他們之間差了那麼多,更何況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經營著那下九流的教坊,若是如此,那更是不可能,霍景平生最厭惡這些,幼時若非被鳴鳳宮所救,她大約已經身陷泥沼,汙濁不堪。
“霍姑娘?”看著霍景許久沒有回應,墨湘又喚了一聲。
“叫我霍景吧,大家都這樣叫我,不必拘禮。”
“景兒。”
“嗯?”霍景聽墨湘喚自己景兒,不由征住,眼神裏,似乎有什麼特別的情緒要湧出來,被她生生地按了回去。
“我聽錦逸常常這麼喚你,怎麼,不可以麼……”
“不是,他時常跟你提起我?”
“哼哼,”墨湘抿嘴一笑,“是呢,一刻也不離嘴。”
霍景不想提他,沒再問,隻說:“我也該走了,這琴記在我哥賬上行嗎?明日他在府中的時候,我便知會你們來取銀子。”
墨湘點點頭,霍景便抱著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