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
    “我一向如此。”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安撫專員，有一顆仁慈的心。哈哈哈哈。”這個年紀稍大的人語氣調侃地說：“那麼，你今天安撫他們了嗎？”他指著手推車上的那一堆屍體。
    “當然。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醫生，我為什麼要進到那間房子裏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我的alpha？’‘不用擔心，這隻是例行體檢。我們會為你安排的，做完這個小小的檢查，你就能見到你的alpha了。’你這麼回答他們的時候難道不覺得心虛嗎？”
    “不。我挺喜歡我的台詞。”年輕一些的beta嚴肅地說：“至少我不用親手處決他們。你才是該感到心虛的那一個。”
    “心虛？我沒有心虛。我隻不過是不停地按下處決器的按鈕罷了。我又沒有拿著刀抹他們的脖子。我也沒有說任何欺騙他們的話。”
    “我也並沒有欺騙他們。他們被處決以後放到這個機器裏溶解，分離，變成一缸一缸的蛋白質和氨基酸。然後他們又被重組成另一個omega，等待著再次出發去見記憶裏的情人，這不是事實嗎？我說他們很快就能再見麵難道是在撒謊嗎？”
    “可是重組之後就不是原先的那個合成人了。他記憶裏的情人也不再是原來那一個。”
    “誰在乎呢。總之都是合成人嘛，有什麼區別。”
    年紀大些的那個又挑刺說：“你說的隻是少數通過測試的合成人。還有更多的氨基酸變成了殘次品。就像地上這個可憐的家夥一樣，淪為亞瑟的玩物，最終還要被割爛頸動脈流血而死。”
    “至少他死前嚐到了魚水之歡的滋味。亞瑟也算是個雄壯的alpha吧，看他那胸肌，說不定那些合成人覺得很享受呢。”
    “哈哈哈哈！”
    他們笑了起來。躺在肢解台上的周語澄卻無聲地流下了眼淚。他本以為替代六號就可以永遠逃出這裏，一輩子呆在菲利克斯身邊。但現在看來，就算他見到了菲利克斯，最終結果還是要坐上處決椅，然後被這兩個白癡拖到這裏來分解。
    沒有人會在乎合成人的感受。他們創造他們，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能力創造他們。就像所有創造者對他們的作品一樣。冷漠，無視，回避。上帝不在乎人類在想些什麼，人類也不在乎機器人在想什麼。合成人在人類眼裏，和機器人一樣無足輕重。但他們卻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和人類本身沒有區別。
    “別耽誤功夫了。處決室裏還有三車垃圾等著我們運過來呢。”
    “走吧。這半個月簡直忙壞了。聽說明天又有一波合成人要坐上鵲橋號去約會了。”
    “多少個？”
    “53個。”
    “天啊，下個月又有得忙了。他們得給我漲工資！”
    周語澄在他們走出實驗室以後就跳下了肢解台。他不敢看水池裏和手推車上的屍體。他怕看他們一眼就會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實驗室裏又冷又臭，像個大號的墳墓。周語澄裹緊身上的布單，把沾著九號的血的尖刀握緊。他決定要在那兩個beta回來之前逃出這讓人窒息的墳墓。然後，他要去六號的住處，殺掉他，替代他，再去見菲利克斯。也許他可以哀求菲利克斯留下他，也許他可以趁機逃跑。總之，那是他逃出煉獄的唯一機會。
    當那兩個beta第二次運送屍體到達實驗室時。年輕的那個看了一眼最右邊空空的肢解台，不確定地說：“這裏有些不對勁。我記得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那張床上有一具屍體。”
    “沒有，你眼花了。”
    “我確定，他本來蓋著白布躺在那裏的，現在卻不見了。”
    “天啊！你是怎麼回事！這裏的屍體難道還不夠多嗎？你非要去糾結那一具可有可無的屍體。我說你看錯了，沒有！就是沒有！”
    夜晚的科研基地幾乎沒有人。周語澄誤打誤撞來到了諾大的合成人倉庫。那是一間空高有十幾米的大房間。房間裏頂天立地地矗立著一排排大櫃子。櫃子是鋼化玻璃製成的，被分成了許許多多的小格，每一個小格子裏都蜷縮著一個合成人。
    他們身上連接著一些粗細不一的管子，閉目沉睡在黃色的培養液裏。周語澄暗暗祈禱，願你們永遠都不要醒來。他順著路標潛入了調度中心——一個全透明的辦公室。在那裏，他得到了他急欲知道的信息。
    六號，目前被安置在A區11號住宅。
    周語澄走出了倉庫的大門。在漆黑的夜色中朝A區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基地空曠而寒冷，那是一片廣闊無垠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