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都城 第八章:睿小王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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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玉收到粉嫣、綠濃的暗示,笑了笑解釋道:“睿小王爺和小姐都是師從通玄大師,不過睿小王爺學的是武,小姐學的是道。論入門早晚,是睿小王爺早了小姐半年,但是若論年歲,卻是小姐長了睿小王爺兩個月。”
是以,因為長幼稱呼問題,兩人‘看似’相處的不是很愉快,時不時便要針尖對麥芒的相對諷刺一番。
顧長安慵懶的支著下巴,眯著眼睛等到沁玉解釋完,才玩味一笑:“沁玉姐姐,你怎的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了?趕緊,將這禍害丟出馬車去。”
沁玉抿唇一笑,悠悠的道:“回小姐,睿小王爺巧舌如簧,身負絕學,又有武功蓋世的陌玉公子做貼身護衛——奴婢說不過睿小王爺,更打不過睿小王爺。”
顧長安唇角抽了抽,無言。
有些事,無人提及,卻都心照不宣。
睿小王爺便是昭榮大長公主和軒轅鶴的遺腹子——
軒轅鶴戰死沙場後,先帝為安撫昭榮大長公主,追封軒轅鶴為世襲罔替恭親王,睿小王爺為恭王世子,禦賜丹書鐵卷,更是將北疆軒轅鶴統領的三十萬熾虎軍的軍符交與昭榮大長公主代管,待恭王世子及冠後交還。
卻無人想到,這位昭榮大長公主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非但不寵愛,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睿小王爺自出生之日便由奶媽帶去別院看管,不許出現在昭榮大長公主眼前。非但如此,當今聖上繼位後,昭榮大長公主更是請旨從軒轅家分支過繼了一名庶子到膝下,廢掉了睿小王爺的世子的稱號,改封這名過繼的庶子為恭王世子。
先帝追封軒轅鶴本就是為了安撫昭榮大長公主,而大長公主又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姑母,是以對於大長公主的作為,當今聖上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大公主開心,便由著她折騰。
而最匪夷所思的,卻在於昭榮大長公主的胞兄睿親王——
睿親王得知此事後即刻請旨將睿小王爺從公主別院接到了封地,養於睿王妃膝下,甚至於睿小王爺被廢掉恭王世子的封號後,也是睿王爺力排眾議,堅持請旨將睿小王爺過繼到了睿親王府,封為睿親王世子。要知道睿親王雖然子嗣不豐,王妃無所出,但是庶出的子嗣還是有幾個的。於是,這件事在當時也很是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沁玉的母親,是自幼在昭榮大長公主身邊服侍的孫姑姑。
孫姑姑一直想要調合昭榮大長公主和睿小王爺的母子關係,隻是苦於有心無力。直到顧長安的長姐顧長卉嫁入王府,又聽聞顧長安和睿小王爺師出同門,還算和穆,便將主意打到顧長安身上來了。
七年前,沁玉跟在顧長安身邊,想來也有一部分是這個原因。
顧長安垂眸,看向呼吸悠長、似是沉入夢中的睿小王爺。
熟睡的睿小王爺少了幾分張狂和放縱,多了幾分柔順乖巧,長長的睫毛隨馬車的起伏微微顫動,像是個可憐的孩子。或者是睿親王保護的太好,也或者是陌玉的守護太過於無微不至,睿小王爺看起來,總比同齡之人多了兩分稚氣。
世人皆歎,睿小王爺無才無能,卻生就一副貴胄身子,富貴榮華唾手可得,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命的了——顧長安卻始終忘不掉,臨別之日,她拐他喝酒那晚,八歲的睿小王爺爛醉如泥,哭的聲嘶力竭,絮絮叨叨的發泄著那一份壓製在睿親王寵愛之下,庶子的排擠、姨娘的譏諷、下人恭敬表麵下傳揚的閑言碎語,那一份因他的生母、昭榮大長公主殿下寧願過繼旁支庶子撫養也不肯對他多一絲關懷所造成的記恨與怨懟。
回憶漫過,顧長安眸中略過一抹痛色。
那時,顧長安的感觸並不深,隻覺得——原來這樣一個孩子脾性的人也有如此多的傷痛,讓她同情、憐惜,卻也僅此而此。
直至今日,當顧長安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卻多了一分感同身受的傷懷——她忽然很想知道,又忽然很怕知道——為何,她的母親至死都不肯吐露她的生父?是不是——其實她也如睿小王爺這般,是個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
顧長安微微垂眸,而後,使勁拍了拍睿小王爺的肩膀:“起來了,別在我車上睡覺,本來就稚氣太甚,再一閉上眼,像個奶娃娃似的,我這車上可沒有奶媽子伺候你。”
睿小王爺起身,氣悶的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大大的,琉璃一般的眼珠直直的瞪著顧長安,滿是委屈:“還好意思說?不是說昨日就到麼,我從昨日下午就在十裏亭等了,等到月亮高懸了你還沒有來,倒是報信的來了,說你今日才起身。我今日才又等了兩個時辰,都快被風給吹碎了。”
顧長安揚眉:“陌玉呢,他就許你在那幹巴巴的吹冷風?”
聽到此,睿小王爺的嘴癟得更厲害了:“我們吵架了。”
顧長安‘哧’的一笑,這話有趣,這兩人吵架?可真是天下奇聞了。
“怎麼吵起來的?”
睿小王爺悶悶的掃她一眼,不說話。
不說?顧長安更是好奇了。
湊近了,捅了捅他的胳膊:“你是搶了他的酒了,還是打了他的馬了?”
陌玉公子最大的兩個愛好,名酒、良駒。
每次隻要睿小王爺一不開心,便去陌玉公子的酒窖和馬廄禍害一番,也唯有這兩處,才能讓陌玉公子稍變顏色。
“我找人挖筍子,不小心把竹子弄斷了幾根。”睿小王爺鬱悶。
不就是根破竹子麼,陌玉至於發那麼大的火麼?都半個多月不跟他說話了!
“你挖斷的那幾根裏——不會正好有一顆是紅色的吧?”顧長安眯眼。
睿小王爺垂眸,默認。
顧長安幾近吐血。
紅色血竹,竹節堅韌,通體鮮紅,蛇蟻不近,百毒不侵——當年蒼雲峰懸崖壁上的一處石洞內,獨獨長出一顆,陌玉九死一生才將血竹帶回,為了將其養活可謂耗盡心力。
這下不隻是陌玉了,就連顧長安都想撲過去咬死他!
“你是沒有長眼睛還是看不見顏色?那麼大的竹林哪裏不能挖筍子,你偏偏去挖那棵血竹邊上的?!”
睿小王爺委屈的一縮頭:“我說想吃筍子,讓丫頭去挖,誰知那丫頭犯懶,竟派了個新來的小廝去挖。那新來的小廝年紀也不大點,哪知道什麼是血竹?就覺得到底是王府,連栽出來的竹子都和外麵不一樣——”
顧長安哭笑不得,冷冷的掃他一眼:“總算知道你在這等我是為了什麼了——這事我幫不上,名酒也好,良駒也好,總歸有銀子就賠的上,顧府別的沒有,銀子倒還不缺。但是血竹——就連師傅行走江湖多年,也獨獨就見過那麼一根,往那給你賠去?你就安安分分賠禮道歉,等著他消氣吧。”
睿小王爺這下嘴也不毒了,氣焰也不囂張了,委屈的看著顧長安。
顧長安閉眼,不理他。
終於,睿小王爺輕歎一聲,聲音低的像是呢喃:“本來,那竹子斷了也就斷了,總歸不能浪費了不是?可惜陌玉的性子你也知道,說什麼竹子有節,豈能做掌間之物任人褻玩?非把這竹子整顆都給燒了。我廢了好大的心思,才偷梁換柱,偷出來一節,找人雕了個竹笛。看來,你也是不喜歡的,那便算了,我還是燒了,給其他的竹節們陪葬吧。”
血竹做的竹笛?
顧長安驀的瞪大眼,又眯了眯:“你想我怎麼勸他?”
睿小王爺鬱悶的揉了揉鼻子,說的心不甘情不願:“他自幼對你便比旁人好的多,幾乎稱得上有求必應,你說的話,他肯定會聽。”
“這話你也有臉說!”顧長安瞪他一眼。
小時候的睿小王爺對於陌玉可不是如今的態度,對於一個受盡寵愛、任性妄為的小霸王來說,身邊時時跟著一個臉跟冰塊似的人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何況這冰塊還罵不跑、打不走。
在王府裏眾人看著,睿王妃壓著,小霸王無計可施。
上了蒼雲峰,無人約束,小霸王便敞開了勁兒——別人怕什麼,他就作什麼。
大夏天讓陌玉在太陽地蹲馬步,連蹲三個時辰,大冬天讓他隻穿著中衣跳進池子裏抓魚,春秋兩季實在沒得玩,就故意把他引到山上去對付蜂群、狼群。不得不說,陌玉也是個好樣的,縱使他再多的刁難,遍體鱗傷,還是把這睿小王爺護得滴水不漏。
那時顧長安看不過去,奈何陌玉自己願意,她也無奈,隻能找師傅配了藥膏,在陌玉受傷回來時幫他上藥——雖然不過一年小霸王就玩膩了,也徹底喜歡上了這個冰塊似的朋友。但陌玉卻將顧長安的這一份情記在心裏,於是乎,隻要顧長安開口,陌玉真可謂是有求必應。
揉了揉眉心,顧長安輕歎:“好吧。血竹是賠不起了,不過我在郊外置了個別院,依山傍水,是仿著蒼雲峰建的,蒼雲峰路途遙遠,師傅又久無音信,想必陌玉也是想念的緊,聊勝於無吧。本來我是打算及笄之日,再帶你們去那飲酒慶賀的,回去我把地契給你,你先拿去賠禮吧。若是他還不解氣的,你把地窖打開,那裏還有三壇久兒歸,是十年前師傅特意為賀我及笄而釀的,給你做人情吧。不過,若是讓我知道,你敢偷喝——”
說著,顧長安眯了眯眼。
陌玉的性子顧長安還是了解的,縱是有了好酒,也定會邀她同飲,更何況通玄師傅專為她而釀的久兒歸?本來她運來這三壇酒也是打算及笄之日約陌玉同飲慶賀的,今日不過是借個名頭,讓陌玉看個麵子罷了。隻要睿小王爺不偷喝,酒還是她的。
睿小王爺連說不敢。
顧長安輕哼一聲,伸手:“竹笛呢?”
睿小王爺在腰間一抹,掏出個竹笛丟給她,笛身翠綠——顧長安蹙眉:“你當我瞎子?”
這分明是綠色,哪來的血竹。
“外麵塗了色,忍忍吧,等他消了氣,我給你個藥水,再洗了它——若是現在再讓陌玉看到我偷拿他的血竹做了笛子,隻怕再拿一百壇久兒歸也不頂用了。”看著顧長安不滿的神色,睿小王爺輕哼:“別搞的像吃了虧似的!這血竹可不單單是貴在色澤。這笛子我試了,吹奏時的音色能讓蛇蟲避讓、貼身攜帶百毒不侵,若是傳出去,也能算是個江湖至寶了。”
顧長安抿唇一笑,將竹笛放在指尖把玩。
“小姐,前麵便到了城門了。”沁玉掀開簾子看了看,回眸提醒。
顧長安點點頭,綠濃、粉嫣幫著沁玉一起收了小桌。
重新伺候著長安打理了下衣著,整了整發髻。
睿小王爺掀開簾子看了看,眸光一閃,整了整衣服起身:“我就不陪你過去了。”
剛要走,被顧長安握住了手腕,睿小王爺挑眉,琉璃似的眼珠首次隱藏著霧霾似的暗沉,幽幽的盯著顧長安:“還有事?”
顧長安手一鬆,抿唇一笑:“記得派人來尋我,你不來,我出不去。”她可受不了閨閣小姐的生活,但是要出門,總也該有理由才是?再沒有什麼比躲不過混世小魔王的糾纏更好的借口了!
睿小王爺‘哧’的一笑:“放心吧,在你悶死以前,小爺會帶你出去溜溜風的。”說著,揚開簾子,人影一閃,已不見了蹤跡。
顧長安笑著搖搖頭,綠濃、粉嫣卻是對看一眼,隱含戒備。
這位睿小王爺的輕功,竟比她們西硫第一武士還要高些——
像是看透了兩人的心思,顧長安掃她們一眼,似安慰,也似無意的調侃:“不必迷戀,這廝,也唯獨逃命的功夫見得了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