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六點，榮國錚攜夫人長子榮莫行一家以及榮茂行一行五人進了麗澤軒。
    麗澤軒，皇城級別最高的酒店之一，正廳大理石磚鋪就而成，兩層樓高的水晶吊燈映得這裏富麗堂皇。由侍者引著上了二樓的包廂，常春閣門口的侍者打開雙開的木門，動作整齊劃一。圓餐桌旁，褚家也是剛剛落座。
    褚巍為首，夫人次之兩家人分別由褚湛這個名義上的媒人做了介紹。褚巍帶著上者的威嚴，榮國錚見識廣泛，也能與其侃侃而談，白嬋同林莉說著一些時興的話題，榮莫行倒是是不是同褚湛和孟清揚說上幾句。酒桌上，觥籌交錯，舉杯頻頻。
    “世清年紀也不小了，我們想著，今年就把事情辦了。您看怎麼樣？”
    白嬋柔聲問了林莉。
    林莉看了看榮國錚，猶豫了一分，道：“會不會……有些趕？”
    褚湛笑著答：“不會，我這嫂子早就盼著這一天，自己悄聲的都準備齊了，就等著世清呢。”
    林莉扭頭看著榮國錚，榮茂行低頭，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褚家竟然會想在今年就把事情辦了。
    褚世清在桌下悄悄握住了榮茂行的手，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榮國錚看著兩個孩子，想了想，說：“也好，茂行年紀也不小了，如此就準備著吧。”
    褚巍點頭，白嬋笑得開心，看向了褚湛。
    褚湛領會，繼續說到：“那可是喜事了，如此，五月十六日子不錯，就先定婚，正日子定在九月二十，也算妥帖。如何？”
    榮國錚沒想到對方連日子都挑好了，他看向了榮茂行，見榮茂行亦是驚訝方知這事情，榮茂行也是不知道的。
    褚巍見榮國錚似有猶豫，穩聲說到：“原不應這麼緊張，隻是明年大選，屆時事務繁雜，怕是委屈了孩子。其實早一些，對兩個孩子都好。安居樂業，家庭穩固的，事業上，也能無後顧之憂。”
    榮國錚細細琢磨著這番話。榮家不從政，不代表榮國錚對政事不關心。明年大選，現在兩黨競爭頗多，如今的執政黨民主黨這幾年提出的改革措施執行不順，上下皆有微詞，倒是以白，褚，藍三家為首的在野黨保守黨提出的一些措施頗有民意，如今支持率居高不下。若是以這樣勢頭下去，那明年大選的結果，現任保守黨黨魁藍穆上位的可能性極大。想到這裏，榮國錚一個激靈。藍家同褚家不相上下，藍穆也曾在公開場合多次提及若是當選，會邀請褚巍繼續出任經濟顧問。再想想剛剛褚巍那番話，榮國錚似乎抓住了什麼，但是又不敢繼續深想。他看向了褚巍，隻見褚巍微笑得體，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看著榮國錚。榮國錚眨了眨眼，他剛剛似乎看到褚巍點了點頭？
    莫不是褚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剛剛是確定了？
    榮國錚看向了榮茂行。這個兒子坐的端正，風度翩翩，默默的想了想電視上的藍穆夫婦。榮國錚開口道：“就按親家的意思辦。時間緊，多找人手幫忙就是。莫行，茂行這邊，場麵上的事情就由你親自盯著，萬不可出差錯。”
    榮莫行點頭應了，再看向褚家，皆是笑容，他也笑著說：“四弟的這事兒，我定是辦得穩穩妥妥。”
    褚湛滿意得說到：“如此甚好。”
    一席結束，兩家各自散去，榮茂行也跟著家人回去。榮家來了兩輛車，來時榮茂行是同榮莫行夫妻一路，如今回去，榮國錚叫了榮莫行和榮茂行兩個人同乘，林莉則由大兒媳婦陪著上了後麵的車。
    車上，榮國錚看著榮茂行，說：“褚家很是看中你。”
    “嗯。”榮茂行輕聲應著，沒敢多說。今天褚巍的那番話也讓他想了頗多。記憶中，明年的大選，確實是藍穆上台，隻是隨後爆發的經濟危機，財政大臣黃靖一直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導致了政局不穩，即使後來褚巍出任財政大臣，卻已經無法力挽狂瀾。今次，榮茂行聽著褚巍的意思，莫不是他要直接參選，如此這般急迫的需要褚世清結婚，隻是為了讓他盡早接過褚家的產業？
    榮茂行同褚世清相處以來，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仿佛一如往昔，政事於他不過是報紙上的報道罷了，今天這頓飯結束，榮茂行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離政治如此之近。
    榮國錚和榮茂行想的這些，榮莫行也猜測了一二，隻是他既不如榮國錚多年商場摸爬滾打有經驗，也不似榮茂行直接知道這未來幾年曾經的走勢，隻能摸索出一個大概輪廓，饒是如此，榮莫行也是十分震驚了。
    榮莫行有些年輕人具有的衝勁兒，有些榮國錚不敢想的事情，他卻敢去思索一二，比如褚家若是重回政壇，那作為褚家唯一接班人的褚世清的將來，定是不可限量。
    如此一想，榮莫行更嚴肅了幾分。
    “莫行，你可有什麼想法？”
    榮莫行斟酌了一下，說：“茂行嫁過去，咱們榮家便是同褚家綁在一起了。”
    榮國錚點點頭，看向了榮茂行。
    榮茂行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一種期待，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曾經的父親嚴厲，倚重大哥，對其他幾個孩子皆是差不多。榮茂行知道父親從不過問內宅瑣碎，故而曾經那番遭遇，他即使痛恨家人，對父親卻沒有如母親和二姐那番強烈。現在看著父親的眼睛，榮茂行突然感覺到一個擔子壓到了自己肩膀上，那似乎是榮家的一種未來。
    “若不是褚湛親自來提親，隻說你同褚世清是兩情相悅的，我其實不願意你同這樣家庭的人有來往。貪多嚼不爛，你母親不懂，慫恿著芷行做了不少攀附之事，家裏有她一個，就足夠了。本想著，孫家同咱們家勢相當，總不會怠慢你。如今見了褚家人，我卻是明白，權貴為何是權貴。我隻希望你能過的幸福，褚家人很好，隻是你去了，便是代表咱們榮家同褚家上了一條船。咱們榮家比不得權貴祖上庇護，你向來恭謹，言行得體，日後更要注意。”
    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如此多的話，榮茂行一時間有些驚訝。意識到父親並不是全然不知，卻也無可奈何，他看向父親，隻覺得他作為家主，也肩負著很多。
    隻是，榮茂行還有一個疑問。
    “父親當初，當真覺得孫家最合適麼？”
    榮國錚沒有想到榮茂行竟會問這個問題，沒有準備直接說了心裏話：“孫家確實是你母親提出的幾家裏最合適的了。”說到這裏，榮國錚想起兒子前番的執拗，不由得歎到：“你當初反對得很，每每聽了，都覺得你有些無理取鬧，隻是現在看來，孫家也不過如此，家勢相當，人品卻不敢恭維。”
    榮茂行知道，這是前陣子新聞爆料的孫業包養女演員的事情引來的結果。
    “父親如今理解就好。其實，我也是早就知道孫業如此，故而才不同意。隻是，當時即便說了實情，也無用。”
    榮莫行聽了弟弟這番話，一時間也心疼起榮茂行來。孫業的這件事兒自從爆料出來，讓他一時間成了所有人的談資，有人知道孫家曾與榮家議親，一些好事之徒也同榮莫行揶揄一二。隻是自己的這個弟弟，對此事未置一言，便是在家裏有時候榮芷行說起來，他也不曾多言，卻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意思。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如此看來，當初看似無理取鬧的榮茂行，實際上卻是事出有因。
    榮莫行大了榮茂行十歲，同兩個小弟弟有代溝，今天倒是看清楚了自己這個四弟的品性。繼而不由得歎到：“四弟如此，卻是咱們家之幸了。”
    榮國錚點頭同意了榮莫行的觀點。榮家白手起家，幾代人下來都帶著商賈之氣，如今看去，隻有榮茂行，舉止言談，頗有君子之風，書生之氣。
    “讓你學文，總是有用處的。”
    父親的感歎，榮茂行沒有回答。他看向了車窗外，再世重生，他心裏有恨，有惑，亦有待。今日這短暫的交談，榮茂行方知父親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隻是很多事情他亦是意料不到。大哥穩重，很多事情同父親很是相似，隻怕自己從前，是遷怒他了。
    閉上眼睛，榮茂行想起了被送到精神病院那日。開車的是三哥，幫著孫業把自己捆起來的是二姐和母親。
    被親人出賣的感覺，讓榮茂行絕望。今日，那對心底一直默默留存的對親情的期待，第一次有了點點冒芽。
    回到家裏，榮茂行沒有理會二姐的八卦，徑自上樓休息去了。麵對榮茂行的無禮，榮芷行頗有微詞。
    第一次，榮莫行替自己這個弟弟說了話：“茂行累了，你不要擾他，有問題，你大可問父親和母親。”
    說完，榮莫行同母親道了安，帶著妻子走了。
    出了門，榮莫行拉著妻子柔軟的手說到：“琪兒，茂行的婚事定了，母親忙不過來，你多去幫襯著，我也會同母親交代。茂行那邊，母親顧不上的事情，你要多想著，這不光是茂行婚事，也是咱們家的臉麵。”
    榮莫行的妻子江琪兒鄭重的點了點頭。她同榮莫行是同學，中產階級出身的她，若不是丈夫一直愛護，那個不甚好相與的婆婆和小姑定是不會給她好臉色。今日有幸去了麗澤軒，她自己也明白這都是榮茂行的關係，一時間輕重緩急她自己也有考量。
    即使榮茂行要出嫁了又是如何，同他交好，日後隻要他回家替自己維護幾句，日子也會好過太多。
    夜裏，榮家人各自躺在床上，有睡得安穩的，有輾轉難眠的，榮茂行睡得深沉，這是他回家之後，睡得最好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