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如實相告：“來之前，我根本不認識葉先生。不過，你能告訴我一些葉先生和霄葒的故事嗎？”
    周嫣然一愣：“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嗯。早上出來前，奶奶和薈西阿姨談起了他們，我也就知道一點點。他們……”
    “四十年前，他們就是小鎮上的名人。這事還得從頭說起”，周嫣然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始講述，“葉先生是秀奶奶和她先生陳家爺爺收養的孩子，當時秀奶奶遲遲懷不上孩子，還以為不孕呢，急得秀奶奶跟什麼似的。後來還是陳家爺爺說，急什麼，懷不上孩子是小事，急壞了身子可就是大事了。幹脆收養一個得了。於是陳家爺爺各方查探，不久後從市裏的孤兒院帶回來了兩歲的小男孩，也就是後來的葉先生。秀奶奶很是喜歡他，漸漸的也就拿他當自己親生的養，誰知過了一年零四個月，秀奶奶懷上了孩子，也就是後來的霄葒叔叔。”
    “他們兄弟倆從小感情就很好。漸漸長大了，感情也還是很好，葉先生高中畢業考上了市裏的醫科大學，上了大學住了校還是經常往家裏跑。直到霄葒叔叔也考到大學，他們之間的事情才初現端倪。也不知道是誰碰到了他們在路上接吻，跑去告訴了秀奶奶和陳家爺爺。”
    “陳家爺爺氣瘋了，把兩個人叫回來都狠狠的打了一頓，說要他們倆從此不要再見麵，還打算把霄葒叔叔送到國外去。還是秀奶奶鎮靜，她將葉先生和霄葒叔叔分別叫去談話。談了些什麼，秀奶奶一直不肯說，大家也就沒人知道。反正後來，他們倆是一起動身去的國外。還是秀奶奶的絕斷，葉先生和霄葒叔叔躲過了一場不小的災禍，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國家正好是需要人才，葉先生在大學任職的同時也在醫院工作，霄葒叔叔在做翻譯工作。他們還是一起回來，一起去。雖然知道他們倆一直沒斷，上門提親的人卻還是不少，陳家爺爺隻是一個勁的歎氣，秀奶奶卻鎮定的很，該招待的招待，但就是對婚事一字不提。”
    “就這麼拖著，漸漸上門提親的人也沒有了。有一天，他們是手牽著手進的鎮子，那天，整個鎮子的人都在說他們的事情，路上圍滿了人。看著他們進了陳家大門就跪下了。兩個人跪了一天，陳家爺爺愣是沒露麵。還是秀奶奶出來說，早就是一家人了，就算老爺子不認，也改變不了一家人的事實。”
    “後來，陳家爺爺不知道怎麼鬆了口。也不再對他們橫眉冷對了。等他去世的時候，還把葉先生和霄葒叔叔一起叫到床前說是他自己造的孽，葉先生是他帶回來的，霄葒叔叔是他生的，他怨不了任何人。他沒啥遺願，就希望他們倆能把秀奶奶侍奉好，讓秀奶奶安度晚年。”
    店裏的女孩子端了一盤子的冰來，周嫣然都推給了我，繼續說：“後來，秀奶奶年齡漸漸高了，霄葒叔叔索性就讓出版社將原文寄到他家裏，他就在家裏翻譯好了再寄過去。葉先生也索性把教職辭了，在鎮上成立了一家醫院，醫院裏麵配備著醫學實驗室。他們就陪秀奶奶住在老房子裏，也生活的很和諧幸福。”
    “誰又能料想的到，後來才五十歲的霄葒叔叔就一病歿了。縱使葉先生和他的同行進行了多次的會診，還是沒留得住霄葒叔叔。秀奶奶說這一切都是命。霄葒叔叔歿了之後，葉先生也就搬到實驗室去住了，每周抽兩三天時間過來陪秀奶奶說說話，但是從不進霄葒叔叔生前他們一起住的房間，怕睹物思人。”
    “我那個時候也有十六七歲了，親眼目睹了葉先生哭的死去活來的。站在鎮子口都能聽到葉先生的哭聲。這一晃，十年過去了，葉先生還總是每周周六的時候拎著酒去霄葒叔叔的墓前說話。下雨天也要打著傘去。鎮上像我這一代的孩子都見證過這段愛情，所以大家都對愛情有一種苛刻的向往。對這種不同的愛情也就寬容了很多，後來我們這代人雖然也有同個性別的在一起的，但遠沒有葉先生和霄葒叔叔一起那麼轟動。更沒有讓老一輩的人像接受葉先生和霄葒叔叔那樣接受他們，但也並不覺得他們不對。秀奶奶和陳家爺爺也算是鎮上開明的先河了。”
    “若不是霄葒叔叔早早去了，他們一定能白頭到老。可惜葉先生……相思熬人啊！”
    我在感動的同時並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為什麼你叫霄葒叔叔，叫葉先生還是葉先生呢？”
    周嫣然微微笑著：“葉先生的全名叫陳家葉，秀奶奶家一直叫他小葉，後來是鎮上有人來找他，總是問葉先生家在哪兒，大家慢慢的也就叫他葉先生了。而且，他人很冷，不輕易親近人。但霄葒叔叔總是對我們笑眯眯的，還教我們功課，跟我們一起玩，我們都很喜歡他。雖然葉先生總是迫於霄葒叔叔的壓力會給我們解一些題，但他很嚴肅，跟學校的老師一模一樣，所以，我們更喜歡叫他先生，叫霄葒叔叔。”
    我往口中塞著融化了冰，陷入了沉默。
    周嫣然又說：“你是自從霄葒叔叔過世後，第一位葉先生安排住進陳家的客人。葉先生讓我媽收拾房間的時候，我媽特意收拾的是他和霄葒叔叔住過的，結果他站在門口說淡淡地說，收拾一下樓上的客房。我媽就知道秀奶奶希望他能找個伴的想法又要落空了。不過那一天，十年來從未踏進這個房間的葉先生，終於在這個房間坐了整整的一天。我想，他大概很想念霄葒叔叔吧。”
    “這十年來，葉先生一直住在實驗室？”
    “可不是嘛。秀奶奶派我去看過，那哪裏是住處，隻一張床還能看出來一點人氣來。屋子裏白的像雪洞一樣，基本上什麼擺設都沒有。住所的隔壁就是實驗室，要是沒什麼事兒，他就泡在實驗室中。秀奶奶說，他這是在自責沒能救下霄葒叔叔。”
    “那霄葒叔叔死前就沒留下什麼話？”
    “怎麼沒留下？霄葒叔叔當時握著葉先生的手說，他這一世太短了，本來還想求得一生一世，沒想到卻隻有半世。他怕他走了葉先生孤單，怕他走了葉先生難過。還說讓葉先生找一個伴安穩的過完下半世，別總想著他。他不會走遠的，總歸會等著葉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