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陰婚【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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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婚
引
在很多人眼裏,白灼枝是個像是糯米團子一樣,軟軟糯糯,乖巧聽話的好孩子,當然,這個很多人裏顯然是不包括仲其銳的。
在仲其銳眼裏,他是什麼樣的呢?在仲其銳眼裏,白灼枝小朋友是個像小狐狸一樣的,狡猾的,嗯,壞人。
為什麼呢?因為仲其銳小朋友無數次替白灼枝小朋友背黑鍋。並且,這個黑鍋並不是心甘情願的替他背的。試想下,誰願意替誰背黑鍋呢?又不是聖母,但是,每次他和白灼枝闖了禍,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當白灼枝無比委屈,含著一泡欲落不落的眼淚時,當猶如糯米團子般白白嫩嫩的白灼枝和黑猴子般的仲其銳站在一起時,他就有嘴說不清了人們怎麼看覺得含著眼淚癟著嘴說是自己的錯雲雲的糯米團同學像是被黑猴子同學壓迫的小綿羊,但是蒼天作證啊,做壞事的真是白灼枝!於是,以進為退成功的糯米同學就經常使用這招陷害黑猴子同學了。
初春,草長鶯飛,正是踏青的好時節。
住鄰居的白中丞和仲將軍帶著老婆孩子出來踏青。
於是,仲其銳小朋友再次悲劇了。
有小孩子,尤其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小孩存在的話,一定會出現的不是打架,而是比較。而白灼枝小盆友無疑是所有大人嘴裏的“別人家小孩”。對於總是落在下風的仲其銳聽著自家爹媽對於白灼枝的溢美之詞早已經耳朵生了老繭,但是對於自家老娘一定要通過貶低自家兒子來凸顯白灼枝的優秀這種行徑表示不滿,於是,他拉了白灼枝到一邊,表示要單練,再於是,白灼枝第一次被他練的鼻青臉腫還掛著鼻血。
等到仲其銳正是看到的時候,想象老爹的黑臉,想想經常關他的小黑屋子,再想想大概,可能,也許要一個月都會被禁肉,當他看到掛著鼻血衝他笑的燦爛異常的白灼枝的時候才是真的慌了。媽呀,這貨比老爹老娘都可怕。他瞬間感前途堪憂。
誰知道,白灼枝就瞞著這件事,什麼都沒說,直到最後,白灼枝鼻青臉腫這件事在白中丞和仲將軍心裏都是個迷。
一
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頭,兩個小販模樣的人在討論一件最近轟動京城的事情。
“聽說了麼?白中丞的公子小白禦史要成親了。”
“小白禦史要成親?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如此好福氣。這小白禦史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還彬彬有禮。”
“不是哪家千金,而是仲老將軍家的公子,去歲奉命攻打突厥的仲其銳少將軍。”
“這,仲其銳少將軍不是,已經。。。。。。”
另一小販驚訝的張大眼睛。
“是啊,前幾天來報說邊關大捷,但是,仲其銳少將軍在戰場上不幸身中流矢,將士們找到的也隻是屍骨。前幾天郭將軍回來的時候就把仲其銳少將軍的屍骨帶回來了。你是沒見著,當時小白禦史見到仲小將軍的屍體是神情,簡直是。。。。。。”
仿佛是不忍再想下去,說話的小販歎口氣搖頭。
“你知道這麼清楚?”
“我家有門親戚在仲府做事,親眼看見小白禦史直挺挺的站在仲小將軍的棺木前,不哭反笑,說什麼,這次你再也不能反抗了,成親時你要穿新娘婚服。接著就跑出門要進宮請皇上賜婚。你說說,這不是瘋了麼?”
“是瘋了,先不說這是兩個男子,單單說,這陰陽相隔,皇上怎麼就同意了呢?”
“聽說,小白禦史在金鑾殿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皇上心疼臣子,就恩準了。也不知,就小白禦史那瘦弱的身子骨,是怎麼撐住的呦。”
“白中丞就不管?”
“還真沒管。所以,賜婚下來了,明天就是成親的日子。”
“這就是陰婚了吧?”
“小白禦史說了,不是陰婚,仲小將軍還活著,生是他白灼枝的活人,死是他白灼枝的死人。”
“這真是瘋了,可惜了啊,這麼風神俊秀的少年郎。”
“是啊,多少待字閨中的小姐做夢都想嫁給他或者仲小將軍呢,唉,可惜啊。一個瘋了,一個死了。”
“不對啊,這兩個人,是斷袖啊?”
“哎呦我的哥哥,你才反應過來啊?”
小販的話愈飄愈遠,而另一頭,白府。
坐在正廳裏的兩對中年夫婦和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正襟危坐。
其中一個中年美婦開口:
“小白啊?你可想好了?這是,這是一輩子的事啊。”
“仲姨,不是想沒想好,而是,我非他不可。”
“可是你還那麼年輕,你這份心我和你仲叔叔都看在眼裏,不能走了一個,再拖一個下水啊。”
“不,不是拖下水,我們已經不在乎生死,在他出征前我就說過,不論生死,打完了,我們就成親。輸了,他就要給我當夫人;贏了,我就當夫人;死了,還是他當夫人。他說不公平,三種結果,兩種是他當夫人。”
白灼枝淒淒慘慘的笑,站起身,僅僅七天,就已瘦的脫了形。
二
三日後,白灼枝禦史大喜。皇帝做證婚人。
白灼枝去仲家迎親,高頭大馬,風流倜儻。後麵跟著一頂紅轎子。繞城一周,全稱皆驚。
白灼枝抱著綁著紅花的仲其銳的骨灰盒,麵帶笑容走過重重人海,站在主婚人麵前:
“開始吧。”
“吉時到。”
主婚人喊道。
“一拜天地!”
“小枝,長大後你嫁給我好不好?”
五歲的仲其銳抱著個子比他還低半個頭的白灼枝問。
雖然總是替懷裏的這個糯米團子背黑鍋頂罪,但是每次看見他眯著眼像是得逞了的小狐狸般的笑容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個總是使壞的小混蛋真的好好看啊,比女孩子還好看,比娘親還好看。
“為什麼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
“因為小枝你像女孩子。”
於是,剛剛溫情了沒多長時間的仲其銳再次悲劇了。
白灼枝抱著仲其銳的骨灰對著皇天後土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
兩個小小少年在院子裏麵,瘦高黝黑的少年拿著劍,有模有樣耍的虎虎生風,另外一個白淨少年散著頭發頗有些魏晉遺風的味道坐在院子裏麵讀書,不是懶懶抬起眼皮看一眼舞劍的少年,再低頭看書,再懶懶的打個嗬欠。
黑瘦少年看到馬上一個收勢,走到白淨少年的身邊,問道:
“乏了?”
“沒事,你繼續。你練好武,保護我。我的這條小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黑瘦少年馬上感到肩上重重的責任。
“嗯,我會保護好你,你以後是我妻子。”
“隨便你。”
仲其銳抽了抽唇角,算做是笑,小枝答應了。
白灼枝抱著骨灰盒,對著高堂,皇帝叩首。白中丞和夫人看到白灼枝眼角的淚,他動了動嘴唇,白中丞清楚地看到是,爹,娘,兒子不孝。
明明是喜事,明明應該是充滿著歡聲笑語,現在卻是滿場寂靜。
自小,白灼枝都是這樣,什麼事都是一人扛著。也隻有在故意戲耍仲其銳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像是小孩子的樣子,所以他們明明知道那些禍是他闖的也不忍苛責。
“夫妻對拜!”主婚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皇上,李將軍他壯烈犧牲了,我軍也快要支撐不住了,副將請求支援。”
近年來頻頻發生戰爭,仲老將軍也多次請求上戰場殺敵,但是每每都被皇上駁回,仲老無奈,卻也沒有辦法。
此時,白灼枝已經金榜題名,步入朝堂,仲其銳也在武試中奪魁。白灼枝被封為禦史大夫,而仲其銳也隻是做了禦林軍統領。仲其銳不解,白灼枝也不理他,隻叫他謝恩。
在李將軍馬革裹屍之後,去掉保護京城和皇宮的,朝廷裏麵能用的將領也不多了。
站在金鑾殿外麵的仲其銳聽到後,不顧勸阻,進入金鑾殿,撲通一聲跪下:
“臣願為皇上分憂。”
看著兒子堅定的表情,仲老將軍也隻有歎口氣了。
“朕不準。”
“皇上,現在大靖雖無內憂,卻有外患。而今,朝廷裏麵的將領也已大部分分布在各個邊境,除去禦林軍外,也隻有家父和臣,還有幾位老將領。但是,除去臣,其餘皆是年老將領。即是如此,就應該讓微臣前去。”
皇上不看仲其銳,反倒問起白灼枝。
“白愛卿,你以為呢?”
仲其銳看著白灼枝,他知道,白灼枝會同意的。
“臣以為,仲統領此舉,可揚我國威。”
在群臣的注視下,白灼枝出列,跪在仲其銳身邊。
“好,準。”
白灼枝把仲其銳的骨灰盒放在地上,鄭重下拜。
“禮成,送入洞房!”
“明日我就要出征了,你……”
“是,你要說什麼?”
“你有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活著回來。不然是你嫁我。”
仲其銳手放在白灼枝頭頂:
“等我回來我娶你。”
“你回不來就是我娶你。”
“一言為定。”
你回不來,我代你,奪回這萬裏江山。
白灼枝抱著骨灰盒,道:
“先慢。”
“白禦史?”
“皇上,微臣現在求您恩準一件事,可以麼?”
“愛卿先說。”
“微臣鬥膽,請皇上先答應。”
“好,朕準了。”
“求皇上讓微臣代夫出征。”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
“你說什麼?!”
皇上拍案而起,白中丞和白夫人也站起來。
“微臣請求,由微臣帶兵出征,奪回未取回城池!”
“灼枝!胡鬧!你一天都沒練過武,上戰場也隻是送死!”
“爹爹,兒子是沒有練過武,但是,兒子會奇門遁甲,雖然隻是略知一二,但是困住那些蠻子,也應不在話下。”
“你說的倒輕巧,你沒有武藝,怎麼上戰場?!你是去做將軍的,不是做督軍!”
“爹,我心已決。”
聽見這四個字,白中丞像是瞬間老了十幾歲,白夫人也是臉色煞白,眼中含淚,白灼枝不敢再看她,低頭不語。
“你要去便去,我隻當,從此再沒你這個兒子!”
白灼枝抬頭,看著白中丞,緩緩下跪:
“多謝父親成全。兒子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
原來,他早已沒打算活著回來。
洞房中,白灼枝輕輕放下仲其銳的骨灰盒,沒有喜婆,沒有亂七八糟的所有人。
白灼枝坐在床上,床上鋪著大紅的喜被,置於喜被上的骨灰盒就無比的刺眼。
“你要是回來了。現在你就能看到我蓋著蓋頭的樣子了。你後悔麼?可是你後悔也沒用了,你已經死了。”
看著無動於衷的骨灰盒,白灼枝慘淡一笑,倒了兩杯酒,
“你喝麼?今天咱們成親呢,你不喝也得喝。”
話畢,白灼枝打開了骨灰盒,把杯中酒慢慢倒入骨灰盒中,自己也一口飲盡杯中酒。看著骨灰盒中原本鬆散的骨灰融合成糊狀,一滴淚滴落進去。
“仲其銳,你知道麼?小時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讓你娘誇我,我就是想讓你娘說我好,這樣,長大之後我和你在一起,才會順利,你娘肯定不會不同意,就算不同意,也隻是認為我吃虧了,我執意要和你在一起,你娘是一定不會為難我們的,可是你死了,你居然死了,你他媽竟然死了!我從小到大安排的事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仲其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他媽恨死你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我們說過,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現在,是你要等我了麼?好,你等我,你要是敢先走,我他媽,我他媽……”
白灼枝再說不下去了,慟哭不已,而在外麵聽著的白母和仲母,也已經哭成淚人。
三
成親第二日,白灼枝就領了聖旨,準備行裝出征。
依舊抱著仲其銳的骨灰。
白中丞在馬下看著消瘦的兒子坐於馬上,白夫人傷心過度還沒有恢複。仲將軍和仲夫人也在勸白灼枝不要去,被白中丞阻攔:
“算了,勸也沒用。讓他去吧。”
圍觀的百姓有很多都是受過白灼枝恩情的,姑娘們淚眼婆娑的看著白灼枝,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開拔前,白灼枝舉起酒碗:
“今日蠻夷膽敢犯我國土,他日必會埋骨中土!我大靖官兵聽著,不退蠻夷,誓不為人!”
向來是以儒雅形象示人的白灼枝,如今瘦弱的身體穿著盔甲也不會絲毫讓人感覺到羸弱。
“不退敵兵,不回故土!”
白灼枝喝幹手中酒,將酒碗猛地往地上摔去,酒碗瞬間四分五裂。
“不退敵兵,不回故土!”
麾下將士同樣照做,刹時間,滿地碎片。
“開拔!”
白灼枝手中劍往天上舉。
白灼枝說完,回頭看一眼白中丞,又看了遠一點,看見白夫人被丫鬟扶著,顫顫巍巍的往這邊趕過來。
看著已經知天命,平常優雅如斯的母親如今滿臉焦急的匆匆過來,隻為了再見兒子一麵,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白灼枝狠狠擦幹臉上的淚水,對還隻是孩子的弟弟隻說“爹娘就交給你了”打馬而去。自始至終沒有看一眼白夫人。
看著兒子毫無眷戀之意,率領千軍萬馬浩浩蕩蕩的走遠,白夫人立在遠處美目含淚,丫鬟在一邊替她擦拭眼淚。
“怎麼這麼狠心呢?連最後一眼也不讓為娘看。”
“夫人,少爺也是怕您傷心,與其讓你擔心,幹脆讓您失望。這樣,少爺才能認為您……”
“這傻孩子,怎麼能這麼想?兒行千裏母擔憂,我又怎麼可能會不擔心他?”
“夫人,您也別傷心,少爺吉人天相,一定能替仲少爺報仇回來的。”
白中丞轉身回府的時候看見了自家夫人,攬了攬她的肩膀,把她抱進懷裏安慰。
而這時,走遠了的白灼枝轉頭遠遠地看了一眼,又默念一句“兒子不孝”,揮淚遠去。
四
戰場上的戰事瞬息萬變,短短一年,白灼枝就以陣法贏得勝仗無數。
這天,邊疆未收複的城池這個是最為易守難攻的,陣法也不容易設,隻有強攻。
“下令,今天不攻城。大家夥今晚好吃好喝,明天,這個城就是屬於大靖的!”
“是!”
是夜,白灼枝站在營帳前,看著官兵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其實大家都知道,明天會是一場惡戰,但是沒有人會怕。他們相信,帶著他們的白大人雖然不會哪怕一丁點的武藝,但是他們都知道,有他在,他們都會是安全的。
但是知道凶險的也隻有白灼枝。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戰士枉死。
他總感覺仲其銳在叫他的名字,像以前一樣,和他的氣質完全不符的溫柔的聲音,軟綿綿的叫著他,小枝,小枝。
他堅信,仲其銳沒有死,他在某個地方等著他。
“黑猴子,等我。”
仰頭飲盡手中酒壺中的酒液,瓷器在地上碎裂成片。
四
“大人,大人你不能上前線啊!”
帳中,左右將軍攔住正在穿戰甲想要上前線的白灼枝。
“我怎麼就不能上前線了?”
“刀劍無眼,士兵犧牲了,還有人替換,可是一軍之將犧牲了,軍心不穩,一定會敗的!大人,三思!”
“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們稱我將軍麼?”
“為何?”
“你們的將軍是仲其銳,你們都是仲其銳的兵。我雖然以將軍之名領導你們,但是我行的是軍師之責。你們記住,我可以死,你們都要活下來。仲其銳沒死,他在等你們破敵之日。”
“大人……”
副將低頭,複又抬頭:
“大人,我們絕不辱命!”
白灼枝笑笑,拍拍副將的肩膀。
穿上盔甲的白灼枝有種說不出來到的冰冷犀利的冷感,和儒雅的樣子差了很多。
騎著高頭大馬的白灼枝若是在京城,恐怕早就有大姑娘小媳婦的紅著臉看他了,但是現在是在戰場上。
白灼枝眯著眼睛看前方並不清晰的敵方城牆,舉起手中劍,高呼:
“將士們聽著,我,白灼枝起誓,今日不破敵方城池,誓不為人!你們,大靖的將士,你們的將軍是仲其銳!你們是大靖的兵!一日是,終生是!我要你們活著回家!但是這個活著回家不包括投敵賣國撿回一條狗命!你們是願意做大靖人,還是願意做外族狗?!”
“寧為大靖死人,不做外族走狗!”
“好,這才是我大靖男兒!”
白灼枝舉起手中劍,沉聲低吼:
“出發!”
白灼枝走在最前麵,兩邊跟著兩個副將。白灼枝側頭對一邊的副將道:
“我把所有的將士都交給你們了,你們要看好他們。不論是死是活,全部帶回家。還有,仲小將軍這次一定會回來,回來之後,告訴他,記得以後叫我相公。我沒瘋,仲其銳死沒死,我比誰都清楚。這次,我下給你們的死命令隻有這兩個。”
像是交代遺言般的話令兩個副將及其的感到不祥。
“白大人,將士們是大靖的,是仲將軍的,也是您的,要帶,也是您和仲將軍帶回去。仲將軍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讓他叫相公,我們做不到。還是您來比較合適。”
“還敢頂嘴?”
副將不再言語,過一會兒又掙紮抬起頭:
“白大人,這裏的所有人都可以死,但是你不行。你和仲將軍不容易,不能這麼便宜了那幫蠻子!”
“我也不想,但是你覺得,就我這弱柳扶風的體格,能在這場戰役裏活下來麼?”
副將還想說話,被白灼枝製止“閉嘴,在看到那幫蠻子前,我不想再聽到你說話。”
於是,一路無話。
五
不出白灼枝意料,在山體兩旁,突厥兵伏擊大靖,兩個副將,一個拚命保護白灼枝,另外一個領兵突圍。
白灼枝推開護著他的副將,對他大吼:
“快,這些不到百人,衝出去!”
兵士們瘋狂砍殺,才將將突圍出去。突厥也是瘋了,竟用了這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通傳下去,前方還有突厥兵士,想要活著回去的,就給我眼睛瞪大,耳朵提高!”
“是!”
原地休整過後,未受傷的士兵攙扶著受傷較輕的士兵,傷重者被送回營地。
白灼枝令身邊副將前去探路,副將回報說,前麵並無突厥兵士。
白灼枝沉吟良久,道:
“小心為上。改變路線,我們繞道。”
“那我們就繞太遠了,糧草在昨晚已經吃完了,恐怕這不妥吧。”
“妥不妥的,是我說了算。我不怕死,你呢?其餘的士兵呢?他們也不怕麼?送死這件事,我來就行。”
“大人。。。。。。”
白灼枝擋下還欲說話的副將的話頭,
“你叫我什麼?”
“大人。”
“對,既然叫了大人,你就應該聽我的。我做不到把你們一個不少的帶回去,但是既然帶了過來,我就應該對你們都負責,就算帶不回去活人,也要帶能讓家人有個念想的東西。可是我現在能做的,就是一定要讓你們兩個活著。”
“白大人,”
“別煽情了,走吧。”
誰也不知道前方會遇到什麼,白灼枝也不知道。勇往直前的不止白灼枝,隻是白灼枝更加的不畏死。
白灼枝不再坐在馬上,而是牽著馬晃晃悠悠走在路上,與其說它是指揮打仗的將軍,不如說他更像一個浪跡天涯的浪子。當然,前提是忽略他身上的盔甲。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凶多吉少的戰事,大家都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一路上大家歡聲笑語,彼此開著男人之間的玩笑。你笑我晚上做夢喊媳婦兒,我笑你連媳婦兒都還沒摸著。白灼枝也跟著他們說笑,說自己剛成親就上了戰場,不是更淒慘?大家哈哈大笑。
但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之後,戰鬥力會大幅度上升。所謂哀兵必勝、背水一戰,就是這個意思。更何況,白灼枝效仿楚霸王,前一晚吃完所剩食物,破釜沉舟。
成王敗寇,他們隻能成王。
他們特意繞了遠路,結果依然是被偷襲。
兩旁都是土坡,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形。
突然,白灼枝聽見一聲慘叫,接著就是重物墜馬的聲音。
白灼枝看向被射落的衛兵,大概也就十六七歲,肩膀被一支羽箭插中,流出的血卻是黑的。
“大家小心,箭上淬了毒!”
白灼枝翻身上馬,被副將一把拽了下來。
“你不想活了?!剩下的戰事還要靠你,你死了,仲小將軍也找不到!”
“你他娘的鬆手,老子現在沒說要送命!你是覺得我這兩條腿能跑得過馬的四條腿?!”
副將愣了愣,鬆手讓白灼枝上馬,緊接著就大喊讓其餘士兵趕緊跑。
白灼枝帶著士兵潰逃,隱在土坡上的敵方將領眯著眼睛看著下麵。
“大人,怎麼辦?”
“窮寇莫追,再者說,小白不是窮寇。”
“可是,小白大人會知道那個人其實還沒死吧?”
“他已經知道了。遵守黃老爺的話,誰都可以死,小白一定要活著,不然,你我就要陪葬。”
旁邊衛兵閉口不言。
“小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君要你活,你也不得不活。真不知道,你這樣是幸還是不幸。”
“白大人,沒人追了。”
白灼枝看著後麵揚起的灰塵,覷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大人。”
“是熟人啊。”
“什麼?”
“沒什麼。這次是幸運。箭長什麼樣子?拿來我看看。”
副將抽出一支淬了毒的箭遞給白灼枝。
白灼枝看了之後道:
“這次是熟人給了條命,下次就不會了。”
“什麼熟人?”
“你不知道,是皇室秘辛,你我是做臣子的,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皇室秘辛四個字提起了副將的胃口,但也打消了他想要八卦的好奇心。
“那個熟人是皇上的私生子?”
副將還是抵禦不住好奇心,冒著砍頭的危險問。
“你想多了。”
白灼枝推開副將湊到麵前的頭,道:
“行了,別歇了,大家開腿兒。”
白灼枝上馬,副將問:
“那我們這是跟誰打呢?”
白灼枝覷了一眼副將:
“不管跟誰打,贏是最根本目的。”
六
有驚無險行至星城,卻發現城門上已經插著“仲”字旗。
“這是,我們贏了?”
“不是我們,是仲其銳。仲其銳已經收複了所有的城池。”
“我們找到的仲少將軍的屍骨。。。。。。”
“假的。”
“可是,”
“你們找到的仲其銳的屍體受損嚴重麼?”
“肩上插著一隻羽箭,身體和臉部都受損嚴重,我們也是靠著穿著的服裝辨認的。”
“在那種環境下想要人不知鬼不覺的換裝,還是不難的。”
白灼枝抬頭看著城牆上的旗子,出神不語。
“不好,城牆上麵有人!”
後麵有人驚呼,白灼枝也不驚慌,反而對著城牆上的人微微笑。那人愣了下神,被白灼枝搶得先機,一箭射過去,所幸白灼枝沒練過武,臂力不足,羽箭在半空落下,插入地下的羽箭上殘留的毒液滲透入泥土,使得周邊的青草迅速的枯萎。
“見血封侯呢。”
白灼枝的一箭仿佛吹響了戰鬥的號角,回過神來的對方一揮手,瞬間在城牆上出現了慢慢的弓箭手。
士兵們拿出巨大的盾牌,把白灼枝圍得密不透風。
這時候,城牆上出現了一個出人意料的人。
仲其銳。
當然,不是他自己出來的,後麵還跟著一個人。
“你這樣真醜,真慫,還被綁著!”
白灼枝眯著眼睛,仿佛被綁著的那個和他沒什麼關係。
“嗯,所以我也覺得這樣和你見麵的方式不太合適,太不威武了,不能體現為夫的氣勢。”
然後,讓所有人震驚的事情出現了。
仲其銳用內力生生震斷了綁住他的繩子。
白灼枝露出淺淡的笑容。
仲其銳翻身下城樓,城樓上的士兵抬手舉起弓箭想要攻擊跳下去的仲其銳,被一個聲音阻止:
“住手,讓他走。”
是剛才在土坡上的青年。
“白大人,好久不見。”
青年稽首。
“沒想到是百裏先生,黃老爺讓您過來的?”
仲其銳坐在白灼枝的馬上,白灼枝靠在他身上,神情慵懶。
“黃老爺說,要帶您回去。”
“黃老爺知道答案,我再說一遍,就太傷感情了。”
“白大人,黃老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您死了,也是黃老爺的死人。”
白灼枝一凜,抬頭把頭靠在仲其銳的肩膀上,“我死了,就帶我回去。”
“百裏先生,麻煩你見到黃老爺之後告訴他,我背叛家族也要上戰場的原因他似乎忘了?忘了沒關係,我來提醒他。我,白灼枝,能活下來就鎮守邊疆,死了,我的骨灰也要埋在邊疆,守在仲其銳身邊!”
說著,跳下馬,抬頭看仲其銳,隻笑了笑。走出盾牌圍出來的安全區域,
“殺!”
白灼枝回過頭,對己方士兵道。
還在愣神的副將回過神,看看坐在白灼枝馬上的仲其銳,大喊“衝啊!”
霎時間,喊聲震天。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在城牆的那個人,是想要仲小將軍的命,想要把白大人帶到一個未知的地方。他們敬重仲小將軍,尊重小白大人,雖然兩人有龍陽之癖,但是兩人都是英雄,是漢子,他們佩服。
仲其銳衝在最前麵,俯身抓住白灼枝帶上馬,白灼枝衝他笑。
“你要是敢死,我就,”
仲其銳說不下去了,他不敢想象沒有白灼枝的日子。
“你就怎樣?”
仲其銳在白灼枝耳邊說了一句話,白灼枝哈哈大笑:
“你不敢。你要是敢,我早八百年就是你的了。”
對方投鼠忌器,白灼枝坐在仲其銳前麵,而且是麵對仲其銳而坐。他們接到死命令,要白灼枝活著回到京城。
他們大獲全勝。
還沒等他們歡呼,卻不料被一支破空而來的羽箭打亂。
羽箭直直的衝著仲其銳而來。
白灼枝沒有多想,猛地翻身到仲其銳身後,羽箭插入白灼枝背後,一箭貫心,出來的箭頭被白灼枝抓住,沒有傷及仲其銳一分一毫。
白灼枝沒有力氣抱住仲其銳,摔落馬下。仲其銳呆呆愣愣沒有反應,坐在馬上,看著滿手的血。突然仰天長嘯,卻眼眶幹涸。
聲音裏充斥著絕望,和恨。
仲其銳翻身下馬,抱住白灼枝,白灼枝勉力睜開眼睛,沾滿鮮血的雙手覆上仲其銳灰撲撲的臉:
“你,代替我,好好活著。你要是,敢,死,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看見,你。算了,你死不死,的,我又,怎會,知道?眼不見,為淨。”
“小枝!”
“你,記住,我的墓碑,上,你的身份,是,未亡人。亡夫,白灼枝,未亡人,仲其銳。”
“不。”
仲其銳的臉上始終幹涸,沒有一滴淚。
當一個人傷心絕望到極限時,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白灼枝扯出最後一個表情,想說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白灼枝的死讓整個戰場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誰都沒想到,仿佛永遠穩操勝券的白灼枝會死。
仲其銳抬頭,望向百裏先生的眼神透著對他背後的那個人深深的怨恨。
他抱著白灼枝站起身,
“你告訴他,小枝的命,以後是他永遠的夢魘。小枝來那天的送行,是他們之間的永別!”
仲其銳翻身上馬,駕馬遠去。
白灼枝帶領的士兵看見白灼枝死了,仲其銳遠走,都像瘋了一般砍殺對方的士兵,百裏先生在士兵的保護下也是重傷。
七
京城。
白灼枝戰死的消息傳入京城,整個京城籠罩在深深的陰霾下。
這天,軍隊餘下的士兵入京。雖然傳入的消息是小白禦史以身殉國奪回城池,但是,迎接軍隊的百姓也是都眼含熱淚。
仲其銳混在將士裏麵,白灼枝的屍體已經被他埋在塞外,他回來隻是想要問清楚一些事情。
在他們心中,一文一武兩個才子都以身殉國,都是剛及弱冠的年紀,實在是太可惜了。小白禦史平時待人親和,文質彬彬,說話慢條斯理,爹爹雖是中丞,自己也是禦史,卻從來不擺官架子,下朝了就從宮中步行回家,在路邊買兩個肉包子,邊走邊吃,和小販們打個招呼。而仲小將軍有時跟在小白禦史後麵,小白禦史買了包子就分他一個。總是不說話,也總是冷著臉,但是看見不好的事情,也總是會拔刀相助。有時有大嬸開他們玩笑,問什麼時候成親時,小白禦史笑的高深莫測,仲小將軍黝黑的臉也會透出紅暈。
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有人這樣歎息。
經過這兩次戰事,京城的百姓對蠻子恨之入骨。
皇帝站在城門前等待。
有離皇帝近的百姓看見皇帝也是紅了眼眶。
由於沒有將軍和監軍,隻能由副將麵聖領聖旨。
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皇帝走進禦書房。看到出現在禦書房裏的人,皇帝一點都不驚訝,仿佛就是在等他出現一樣。
“他現在怎樣了?”
皇帝坐下順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的仲其銳隻冷冷的坐著,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朕問你話呢,他怎樣了?”
“你知道。”
“我要你的回答。”
“他死了,如你所願。”
“如我所願?如我所願他就不會死!如我所願坐在這裏說話就不會是你!”
“是啊,但是他這麼自私,怎麼可能守著我的骨灰自己傷心呢?應該讓我傷心才符合他的性格。”
皇帝想起白灼枝和仲其銳作為太子陪讀時的事情。
皇帝比他們兩個都要大一點,當先皇領著兩個小豆丁對他說,這兩個孩子將會成為他的陪讀時,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那個白白嫩嫩的,笑起來眯著眼睛露著一對小虎牙的白灼枝。
從小,白灼枝就不像別的小孩子一樣吵吵鬧鬧,他總是很安靜地坐在一邊或者和仲其銳說說笑笑,雖然是進宮陪讀,但是和他的對話也是少的可憐,整個書房,除了太傅講書的聲音,安靜地落針可聞。直到長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和皇帝也才是麵上親厚罷了。
皇帝想到這裏,才發現自己和白灼枝之間的故事真是乏善可陳。
讓自己又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非他不可了呢?頂住所有壓力不立後不納妃,就是以為自己有一天能除掉仲其銳和他在一起。可是皇帝沒想到,就算死,白灼枝都要把仲其銳救出來。
“他有什麼話說?”
“沒有。從我們見麵,到他替我死,他都沒有跟我提過你一句。”
皇帝仰起頭,原來,自己於他,什麼都不是。
“我曾經在你出征前跟他提過條件,如果他留在宮裏,我就讓別人代替你去戰場。他說,他知道,你寧願死,都不願看到他跟我虛與委蛇。”
“我沒死,而他死了,才是你最意外的吧?”
皇帝沒說話,白灼枝的死是他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夜幕降臨,公公詢問皇帝要不要用膳,對坐在旁邊的仲其銳猶如未見。
膳食沒有擺上來,酒卻上了不少。
仲其銳看著桌上的酒,拿起來直接對著嘴就喝了,皇帝看他這樣,也沒有用杯子,喝完用手擦了一下嘴,大笑道:
“朕已經很久沒有喝得這樣舒爽了,上一次這樣喝酒,還是小枝還在的時候我們三個這樣,我親眼看到,你趁著小枝喝醉的時候偷偷親他。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來你對他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我想同你比,但是你連正眼都不看我,或者說,你一直都知道,小枝的心裏隻有你,你不屑於同我較量。”
“你總是想著強占他,你從沒想過他想要的是什麼。”
“跟了我,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是什麼都得到了,但是他要同這麼多女人掙你一個,他是這麼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可能願意如此的做小伏低?”
皇帝沒說話,卻是,白灼枝這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怎麼願意同這麼多女人爭搶一個人呢?他怎麼願意做這麼俗氣的事情?
皇帝苦笑,從始至終,他就不了解白灼枝。不知道白灼枝要什麼。
“哈哈哈哈哈。小枝,隻願你在下輩子再見到我,願意看我一眼。”
皇帝就著苦澀的淚水和著酒吞下肚,最後一滴酒喝完,把酒壺重重的砸在桌上,瞪著通紅的雙眼看仲其銳:
“怎麼?我的笑話還沒看完?小枝至死想的都是你,就算想起我,恐怕也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吧?哈哈哈哈哈。可笑我李巍這一世要什麼沒有,卻獨獨丟了一個情!我隻愛他啊,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對我?!老天,你不公平!”
“你要什麼都有,老天再把小枝給你,才叫真正的不公平吧?”
說完,也不看皇帝的表情,仲其銳起身要走,被皇帝一把抓住:
“他的骨灰呢?他的屍體呢?”
“被我妥善安置了。”
“在哪裏?他的墓在哪裏?”
“他不會想被你打擾。”
“在哪裏?”
仲其銳看著皇帝,隻是不說。
皇帝哀慟大笑:
“好,不說。朕就算踏遍千山萬水,也會找到的!”
“他沒有墓。”
“……”
“我沒有把他的骨灰放進地底,我不想他被萬蟲吞噬,他隻是我的。我隻是立了一個墓碑,他說要在墓碑上我的名字的前綴是未亡人,那麼我就立一個墓碑,滿足他的心願。”
皇帝頹然的鬆開手,
“這樣也好,我也不想他被蟲子吞噬。”
說完,皇帝就跌跌撞撞走出門,揮退左右,去了宮中禁地。
八
第二天,仲其銳啟程返回塞外前,特意打聽了一下,皇帝正常上朝,下朝,和平時並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他宣布立後了。
立的是白中丞家的一個遠房侄女,他見過那個女孩子,和白灼枝有八分相像。
何必呢?又要拖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仲其銳心想,看著懷裏的骨灰盒,輕輕的摸著,仿佛在撫摸情人的頭發。
終
塞外,一個不修邊幅的青年坐在一個高坡上麵,身邊放著一個陶瓷的罐子,手裏拿著酒壺。喝一口酒看一眼身邊的罐子,仿佛在看自己的情人。
小枝,這裏的風景很好,你看看吧?
小枝,這酒很好喝,你要不要嚐嚐?
小枝,你還有沒有在黃泉路上等我?
小枝……
小枝,我想你了。
作者閑話:
一個懶人開的不定時更新短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