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浮雲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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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登門來找我,這可當真是發生了一件,比天還要大的蹊蹺事。
    我薛慕滼住在硯月山莊,整個金陵城裏,知道這事的人大概不會超過十個。
    而且這十個人裏麵,有六個人是天天圍在我身邊的,剩下的幾個人,一個九哥重傷的連床都下不了,一個斷魂幫的羅幫主,也是個常年居無定所的主,他來找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有兩個人,分別是須鴷和百靈,這會子估計應該離著鼎泰宮是愈來愈近了,別說是他們來找我,就是我想找他們,都難。
    那你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登門來找我,我真的想不出來。
    剛剛我要出門的時候,大美人照例問了一句,來找我的人是男還是女。
    然後那小丫鬟很不開眼的,就告訴大美人說:“是個挺漂亮的姑娘。”
    這小丫鬟果真不是個平凡人,一語道破了天機,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大美人二話不說,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就提了我的衣領一路走出來。
    美其名曰,三少爺你長的這樣招人,我怕你把人家姑娘給坑慘了。
    我一路被大美人提著衣領走過來,委實是有種四麵楚歌孤苦無依的感覺。
    我向來不敢惹大美人生氣,就算是偶爾為之,也是很有分寸的點到即止。
    但是今天我說我懷疑他跟五色府有關係,好像真的是惹到了點子上。
    我這會子不曉得應該跟大美人說點甚麼,才可以讓自己日後不要死的那麼慘。
    他跟我並排走著,一言不發的靜默著,眼神冷得簡直可以當劍用。
    我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抓住他的手:“大美人,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沒有。”
    “你就是生我氣了,你看你都不跟我說話了。”
    “我沒有生氣。”
    “你看看你連表情都僵住了,還說沒有生氣。”
    大美人麵無表情的,低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道:“你懷疑我也是正常,畢竟五色府是異軍突起,橫空出世,而且每一次事發都很突然,也沒有任何征兆,這事情換做是我,我也一樣會去懷疑,每一個有疑點在身的人,特別是你在現場還看到我了,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直覺上,那個人的來曆應該沒那麼簡單,我覺得五色府就是專門針對你而來的。”
    “那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擋在他的身前,環抱著他的腰。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三少爺,麻煩你下一次懷疑我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前說出來,你這樣即興開鬧,我在外人麵前很沒麵子的。”
    我在他的懷裏怔了一下,呃,看來我真的是自找不痛快。
    我又在他的胸前蹭了幾下:“我沒有懷疑你啊,我隻是想跟你落實一下罷了。”
    大美人沒有說話,隻是捏住我的臉,一左一右,奮力向兩邊各拉了一下:“你已經二十歲了,到底甚麼時候才會長大,到底甚麼時候才會顧忌一下我的感受。”
    他那略帶歎息的聲調,直接戳中了我心底裏,最為柔軟的一處地方。
    有一回我跟莫焱塵喝酒,酒過三巡,就挑了個話題出來,當做佐酒的話本子。
    莫焱塵問我說,男人和女人相比,哪一個性別傷心之後會變得更壞更可怕。
    我當時思考的不深入,所以沒有回答,因為我也沒有弄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現在我弄清楚了,男人比較暴力,遇事多半會選擇比較直接和簡單的處理方式,如果這事情觸及到了男人絕對不能容忍的底線,他一定會選擇無情的報複,一般是以暴力解決問題為主,而女人這一性別,在社會上一直是依附性別,隸屬於男人的從屬地位,所以素日裏都沒甚麼發言權,相應的,實際存在感也會降低不少,所以女人如果傷了心,多半都是因為長久的積怨記恨所致,從而便會導致瘋狂放縱的處理方式,所以,男人有些暴力,而女人比較怨毒。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甚麼在中國五千多年的曆史文化中,眾多貌美如畫的女鬼,都可以一直以厲鬼索命的形象,長久而高姿態的立於不敗之境地了。
    其實在我看來,這兩個性別都不可怕,我還是覺得我們家大美人最可怕。
    他的內心敏感善變,一件事情發生了,你永遠不會知道,他下一秒鍾會怎樣想怎樣做,也永遠不會知道,這事情會帶給他多麼長久的傷害,永遠不會知道為了重塑這一段破碎的感情,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
    而非常不幸的是,我這一回就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看來本少必須要使用美男計了,現在不用以後就要後悔。
    我繼續擋在他的身前道:“大美人,我錯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每一次,隻要你對我有意見,或者是不開心,你就不跟我說話,你這樣我很害怕的。如果你生氣了,你不要不跟我說話,你就告訴我,你不說話就等於是在使用冷暴力殺死我,你用你的優勢來對付我的弱勢,這樣不公平。”
    天空上有雲卷飄過,間或有暗淡的雲影,在他的身上灑下斑駁。
    他的眉頭緊緊蹙起來,手指上用力,捏緊了我的下頜骨。
    “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你知道嗎?”
    我疼得慘叫了一聲:“好疼!你這是要謀害親夫啊!”
    大美人垂下頭來,檢查了一遍我的下頜骨,又給我揉了揉。
    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再一次散發出來,我環著他的腰,側頭吻了一下他的麵頰。
    大美人一愣,然後很快就吻住我的唇:“現在不疼了吧。”
    我被他吻的七葷八素,在倒進他懷裏之前,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
    我勉強推開他道:“那個,現在不行,我得先去看一下,到底是誰來找我。”
    大美人最討厭在他動情的時候被人打斷,他有些煩躁的揩了一下我的嘴唇,壓抑著欲望的抱著我,低聲道:“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
    說句實話,我看著大美人那個被欲望搞垮了的小樣兒,真的不忍心拋下他。
    這誰特麼的這麼不開眼,找本少都找上門來了,不但找上門,還破壞我和大美人的良好氣氛,這就是嫌好日子過的時間長了,找打。
    從得月樓到正門,尚且還有一大段的距離要步行過去。
    我邊加快了腳步,邊把蘇幕遮的事情又提出來想了一遍。
    比對了大美人之前說過的,花爺爺是墨羽閣閣主的事情,我在猜,蘇幕遮會不會就是那個,尚未真人露麵的,紫霄閣的大閣主。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那還真的就如同大美人所說,五色府是針對我而來的。
    如果是針對我而來,那他們其餘的幾個閣主,應該也都是跟我有過節的了。
    我自認不是個容易樹敵的人,也不是個容易招人恨的性子,所以如果有人非要故意來找我的茬,跟我過不去,那我也就隻有先按兵不動的,繼續靜觀其變。
    大門口站著的那人,忒陌生,一個一身素白衣的女孩子,墨色長發,墨色發帶,鼻梁高挺如刀削,我瞧了一眼她腰間盤著的軟劍,薄薄的有些發亮。
    一把打開飛雲扇,拉開幾步距離笑道:“不知這位姑娘找本少何事。”
    那姑娘一雙鳳眼,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點笑意道:“薛公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廟會上賣藝的柳慈。”
    哦,原來是她,本少還真的是沒有印象了,我沒想到她會找上門來。
    等等,不對,她不應該知道我的所在,這事情果然不是一般的蹊蹺。
    我微笑著道:“柳姑娘消息好靈通,竟然知道本少住在這裏。”
    她有點偏長的雪杏臉上酒窩一閃道:“我托朋友打聽的。”
    “哦,那你這朋友倒還很辦事。”
    我在腦海中飛快過了一遍,我身邊的這些人,我想知道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莫焱塵,絕不可能,我敢打包票,是誰都不會是莫焱塵。
    大美人,更不可能,他恨不能把我拴在他的身邊,絕對不會走漏我的消息。
    梅嬰和雲嫵,這幾天都沒有出門,也沒有人來找過她們,所以排除嫌疑。
    燕易凡和宇文拓,雖然沒有過來跟我們一齊吃早飯,但人還是在這山莊裏麵,剛剛我走過來的時候遇到了他們。
    燕易凡我覺得可能性不太大,宇文拓有點值得懷疑,但是沒有把柄。
    再來就是吉叔了,我不大相信一個每天都向著死亡邁出一步的老頭子,還會無聊的找個素不相識的姑娘,出賣我的所在這種消息,沒道理也不符合常理。
    雖然我之前也懷疑過他的身份,但這兩天他沒有任何動靜,所以應該不是他。
    我搖了搖扇子又道:“柳姑娘,你這朋友是姓宇文嗎?”
    柳慈一時愣住了,隔了半響才否認道:“我不認識甚麼姓宇文的朋友。”
    我跟了大美人這幾年,別的事情沒有學會,就隻學會了通過觀察人的麵部表情,來判斷一個人說話的真假,而且這一招屢試不爽。
    就在這一瞬間,我就完全撇清了宇文拓的嫌疑,柳慈說的應該是真話。
    如果她說的是假話,剛剛我問過她之後,她的反應應該是立馬矢口否認,而不是愣住了之後,隔了半響才回答我的問題。
    然後柳慈反問我道:“怎麼,薛公子住在這裏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予回答,我沒必要告訴她我的事情,她也沒必要知道我的事情。
    柳慈臉上的表情有點不知所措,如果我沒看錯,還有點尷尬。
    她竟然會感到尷尬,尷尬說明她很在乎跟我的這次會麵。
    如果我沒猜錯,不隻是這一次,她還會持續來第二次,第三次。
    我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表情:“不知柳姑娘登門拜訪,有甚麼指教。不少我這裏手頭上還有點事,姑娘有話可以直說,說過了咱們各自忙各自的。”
    柳慈不緊不慢的道:“正如薛公子所說,我都登門拜訪了,你難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暈死,又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女人:“這裏不是我家,我也隻是花錢投宿,姑娘這要求不算過分,但是本少委實是沒能力達到姑娘的要求。”
    柳慈碰了我的軟釘子,臉上白了一白,繼續道:“我今天是來還錢的,還望薛公子行個方便。”
    “還錢?不知姑娘要還甚麼錢?”
    “就是在廟會上,你和你妹子打賞我們的錢。”
    “哦,姑娘說的是那個。不必了,我妹子今天出去玩了,沒在,這錢是她打賞你的,就算是還錢,也是要還到她的手裏才是正路。”
    “可你是她的哥哥,我還給你也是一樣的。”
    “不一樣。誰的錢出自誰的手,差一分都不成。”
    “那我先把錢留下,等你妹子回來了,我再來登門拜訪,可以嗎?”
    我打量了一遍她的周身,清爽的連個錢袋的影子都沒見,還說甚麼來還錢。
    我道:“不必了,我妹子雖然年紀小,還是個小孩子,但是向來說話算話,既然已經打賞了,就沒道理再拿回來。姑娘好好拿著,攢點本金做個小買賣甚麼的,你這樣年輕,這樣漂亮,總不能一輩子靠賣藝為生吧。”
    那姑娘聽我誇她漂亮,立馬就是一副發花癡的樣子:“承蒙薛公子誇獎!”
    我望著她,打從心底裏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女人真的是一種奇怪又特別的生物,你說她這裏不好,那裏不優秀,都沒有關係,但是,你若敢說她不漂亮,你就可以等著死無全屍,所以說,要哄騙一個女人,取悅一個女人,奉承一個女人,最簡單的法子,就是誇她漂亮,這一招也是屢試不爽。
    我又仔細的打量了她一遍,真的不能算是漂亮。
    就算我不是斷袖,我也不會覺得她有多漂亮。
    而且我覺得我也不能再跟她說話了,沒準兒這又是一個可能暗戀上我的女人。
    我覺得我還是快點撤退比較保險,免得讓她誤解,再鬧出人命案子來。
    我剛剛好不容易才把大美人哄好,可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了。
    我做了個送客的手勢道:“柳姑娘要說的就是這些對吧,既然話已經說完了,姑娘就請回吧,不少這裏還有點事,恕不遠送,再見。”
    柳慈一改剛剛的表情,一臉精明的樣子道:“薛公子要不要跟我做個交易,你可以穩賺不賠的。”
    我看著她,對這女人的厭惡感更為強烈。
    她那跟我討價還價的樣子,像極了小魔女。
    但是小魔女可沒她這樣不會掩藏鋒芒,小魔女會對我循循善誘。
    我看著她,突然之間就有種大美人附體的衝動,突然就想跟她惡作劇一下,就像成年人欺騙小孩子一樣。
    小孩子以為自己很聰明,精心設計了一個圈套,就妄圖可以騙過成年人,但其實成年人早已經看穿了他的把戲,卻並不說出來,而是為了惡作劇的心態,故意裝作沒有看明白,故意裝作上當,這樣,當小孩子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真的得逞了的時候,就會在成年人的連環套中,愈陷愈深,直到把自己困死在裏麵。
    我順著她道:“好啊,請問是個甚麼樣的交易,可以讓不少穩賺不賠呢?”
    柳慈絲毫沒有懷疑我的用意,很痛快的道:“我聽說薛公子你在找一把異形定製刀對嗎?”
    她這話說出來之後,我一度有點懷疑,她是江湖上倒賣消息的人。
    我學著大美人的樣子,不動聲色的嘲諷了她一句:“柳姑娘的消息可真靈通。”
    不知道她是根本就沒有聽出我的弦外之音,還是故意裝作沒有聽出來,總之她就繼續說著自己想要說出來的話:“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薛公子在追蹤五色府,我說的對嗎?”
    我說的對嗎?跟人談話還會問出這句話的人,往往就是為了引你上鉤,讓你覺得,她其實是最能明白你內心真正需求的人,這樣就可以引誘你卸下戒備心理,引誘你放鬆警惕,引誘你跟她說真話,然後她就可以,更加有的放矢的,收集與你相關的信息,繼續來套你的話。
    我笑了一下道:“還有呢?”
    她又道:“薛公子就不想知道,五色府為甚麼要針對你?就不想跟五色府當麵談談嗎?”
    看吧我剛剛說甚麼了,她的意圖終於暴露,這是一個提前設計好了的陷阱,一切演員和場景都已經到位,就等著我自己跳進去。
    我探了她一句:“柳姑娘是替五色府做事的?”
    她聽了我的話,臉上就露出一種很不屑的表情道:“五色府!他還不配!”
    既然不是替五色府做事的人,卻口口聲聲說著五色府怎樣怎樣,有這種矛盾心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江湖上傳言的,五色府的身後還有個靠山,這樣說來,她柳慈有可能是直接服務於五色府身後的靠山的。
    我想了一下道:“柳姑娘這提議真誘人,本少要考慮一下,過幾天咱們再詳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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