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章齡之把關寶艾從關家帶走以後，關寶艾就沒再回過關家，這次是新年，好歹他也是姓關，回去拜個年也情理之中，而另一件重要的事是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去做的事，那就是關於他早已過世的母親的身後事，從小到大，他都不知道母親關楚寧的墓在何處，這件事就是在關家知道的也不多，關寶艾之前曾經找人查過，卻也沒有消息，所以還是隻能從關家這裏下手。
    “四少爺回來了！”
    “四少爺回來了！”
    “……”
    盡管關寶艾現在已經很少回去了，但是關家的傭人何等機靈，自然知道該對誰殷勤些，關寶艾一到，馬上從外到裏通報開了。
    關寶艾讓人把帶來的禮物搬進來，一一送到各房各院，然後自己帶著幾件禮物去了老太太房裏——這些禮物都是從章家的庫房裏挑選的。
    象牙鏤雕人物扇、白玉千手觀音和犀角手串佛珠三件，三件禮物，第一件是因為這老太太喜歡收集古董扇子，這據說是從海外流回來的珍品扇，而觀音和佛珠都是因為老太太信佛。
    關老太太看到那三件禮物時，明顯是滿意極了。
    “可都是好東西啊，”老太太把玩著手串：“難為你這麼有心。”
    “奶奶喜歡就好。”關寶艾笑道。
    老太太讓女傭把東西都收起來，才說：“我知道你今年也要高考了，之前在觀馬寺求了幾道符，這道是給你的，還有紅包，雖然沒有多少錢，但也是新年的一個好意頭。”
    關寶艾接過來，恭敬道：“謝謝奶奶。”
    關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說：“你如今在章家如何？”
    “挺好的，奶奶看我，是不是胖了許多？”關寶艾笑道。
    關老太太用那老花眼鏡照照，笑眯眯道：“看起來是圓潤了些，你過得開心那我也放心了。”
    如果是從前，關老太太肯定會就章家和章齡之的話題深入下去，但是現在她並沒有就此再談。
    關老太太又轉頭對旁邊伺候的女傭說：“和廚房說，四少回來了，多做些四少喜歡吃的菜。”
    那女傭離開以後，關寶艾見時機正好，說：“奶奶，我前幾日做個夢。”
    “什麼夢？”關老太太看著他。
    “我夢見一個女人，她有著一頭長發，穿著綠色的毛衣，一直在哭，邊哭邊說，她很想我，問我為什麼不去看她……”
    關老太太身體一震，在那靠椅上撐起身來：“你說，她長什麼樣子？”
    關寶艾繼續說：“她長得頗為好看，隻是臉色蒼白，雙目無神，而且好像右眼下方有一點粉痣……奶奶，我的記憶裏我好像沒有見過她，可是又覺得這個人很熟悉……”
    關老太太感覺背後發涼，她伸手想要端起茶盞，可是手有些發抖，終是沒有端起來，隻是握著椅子把手，說：“她還和你說什麼了？”
    “她說自己一個人很孤單，遊離人間，不知道往哪裏去……說得煞是可憐……”關寶艾抿了抿唇，說：“她還叫我‘小艾’，我想她是認識我的……”
    關老太太望著關寶艾，心想：她過世時，寶艾也才幾歲，應該還不能記事，這麼多年來，家裏沒有人提起，也沒有照片畫像可循，難道真的是……
    “奶奶？”關寶艾又喚了她一聲。
    關老太太回過神來，說：“什麼？”
    “奶奶，我想問……她是不是我的……”下麵沒有說下去。
    關老太太摸著手上的佛珠，歎了口氣，終於道：“如果確實如你夢中所說，那麼她應該就是你早已過世的母親，我的女兒寧兒。”
    關寶艾握了握拳，露出難過的表情：“想不到真的是……我的記憶裏好像從來沒見過她……我也不確定……”
    關老太太閉了閉眼：“轉眼她也已經過世那麼多年了，你也那麼大了。”
    “她說她想我，還怪我沒去看她……”關寶艾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奶奶，我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她，我想知道，她的墓究竟在哪裏呢？”
    如果是從前“懦弱”的關寶艾，別說問出這個問題，就是提起自己的母親都不敢，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他看似依舊謙卑，但是卻已經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意見了——這一世真好，上一世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究竟葬在何處。
    關老太太凝視著關寶艾，見他傷心又果決的模樣，沉吟半晌，說：“你如今也大了，從前是怕你小，不懂事，也就沒有和你說過你母親的事。她當初是生病而死，那時你還小，當然不記得她。這麼多年過去，她還給你托夢……你也確實應該去看看她，她的墓就在西郊的卷子園公墓，1278號。”
    “好，我知道了，謝謝奶奶。”
    “這也是你的孝順。”關老太太說：“我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便了，不好過去，你去的時候幫我問一下好。”
    “好的，奶奶。”關寶艾見老太太麵露疲態，也沒有就此收手，說：“還有一件事……”
    關老太太打起精神：“什麼事？”
    “奶奶，咱們家是有一幅王禹安畫的《芙蓉園美人圖》吧？”
    關老太太眯了眯眼：“是有這幅圖，是我們關家的傳家寶，我記得以前都給你們兄弟姊妹幾個看過的，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
    關寶艾看這老太太的神情絲毫未變，沒有什麼異常，繼續說：“這就怪了，我先前也看到了一幅《芙蓉園美人圖》，同樣出自王禹安之手，我仔細瞧過了，同樣有個芙蓉樹上的神秘美人，並不是贗品，難道……王禹安當年是畫了兩幅一模一樣的？”這當然不可能，就算那畫手真的畫了兩幅芙蓉園美人圖，也不會畫一樣的，這樣的話，那畫的價值就跌了。
    關老太太一下子精神了：“你說什麼？你在哪裏看到的圖？”
    “就是在章家，年前好多人給章家送禮，我就看到其中一份禮物就是這個，我就奇怪了，這幅圖不是本應該是咱們家的嗎？怎麼就到了別人手裏？”關寶艾露出非常疑惑的表情。
    關老太太敲了敲桌子，把外麵的人叫了進來：“你去把我的庫房打開，把那幅《芙蓉園美人圖》拿出來，我今天要和四少一起賞鑒賞鑒。”
    “是，老太太。”
    那女傭取了鑰匙就去了裏麵的庫房，不多時就回來了，臉色蒼白：“老太太……那幅畫……那幅畫……”
    關老太太眯起眼睛：“那幅畫怎麼了？”
    女傭咽了咽口水，說：“老太太，那幅畫……不見了。”
    關老太太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咬牙切齒道：“想不到，咱們這樣的人家，還遭賊了……”
    關寶艾在旁邊煽風點火：“奶奶，我想，能夠進您的庫房，還偏偏拿走了這幅《芙蓉園美人圖》的，應該是內賊才是。”
    關老太太麵色更加凝重，低喝一聲：“去，讓幾個人把我庫房的東西都清點一遍，有問題全都記下來，還有，再把所有人叫到大廳，包括各個院的主人到傭人，全部都叫過來。”
    “是的，老太太。”
    看著那女傭匆忙的樣子，關寶艾麵上不顯，心裏暗笑：這下可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