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淵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雨夜（上）
    香瀝。
    香瀝碼頭。
    月已入雲，殘碎的光縹緲在無垠的海麵上，遠處暗浪裏隨風而逝的汽笛聲朦朧而悠遠，晨時落下的細雨席卷著的濕氣尚未散去，兩個男子一前一後漫步在香瀝的港頭，相視無語。
    “ANDY！”麥銘洋終於打破了兩人持續了半個鍾頭的沉默。
    海邊已起霧，濕朦朦的空氣中，前方的男子緩緩轉身，不見任何表情。
    “ANDY……”麥銘洋的嘴角有些發酸，但他還是堅持著將嘴角勾起，他估計自己現在肯定笑得比哭還難看，“咱們談談吧……”
    ANDY雙手往褲兜一插，緊緊抿起嘴，身體直杵著前後晃了晃，似是輕鬆地望了眼遠處的海麵，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說吧。”
    麥銘洋走了過去，輕輕扶住了ANDY的胳膊，柔聲道：“我們回奧嵐吧。”
    ……
    “不找回憶了？”ANDY望向遠處的眼神沒有轉開，他吸了下鼻子，又掏出了一隻手揉了揉。
    “不找了，”麥銘洋搖搖頭，後退了兩步把外套脫下給ANDY披上，“我們回奧嵐吧。”
    “那羿仁怎麼辦？”ANDY把麥銘洋蓋上來的外套往肩頭攏了攏。
    “不管他了，我們回奧嵐吧。”麥銘洋說道。
    “切……”ANDY望著遠處輕笑了一聲，又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鼻子，“你現在是這麼說……回頭肯定後悔……”
    “不會的，我們回奧嵐吧。”麥銘洋堅持著那副溫柔的語氣又一次說道。
    ANDY看向麥銘洋，眉頭一皺，“你複讀機啊？就會這一句？”
    麥銘洋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苦澀的笑道：“跟我……回奧嵐……怎麼樣？”
    “連我名字都不記得……跟你回奧嵐幹嘛去……你自己回吧！”ANDY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麥銘洋一驚，趕忙上前一把抓住ANDY的胳膊，大聲叫道：
    “陳世強！！跟我回奧嵐怎麼樣！！！”
    ……
    世界似乎停了三秒。
    等到ANDY回過神來，緩緩轉過頭看向麥銘洋，對方正一臉深情的望著自己，他不免一身寒顫，環視了一圈，確認沒人往這邊看，便低聲說道：“你……想起來了？”
    “嗯！想起來了，你告訴過我，你中文名字叫陳世強，我還笑你，為什麼你爸媽給你取這麼土的名字，好像我還因為這事訛過你兩千塊……”
    “你你你……住口……！！！”ANDY趕忙叫停。
    麥銘洋擺了擺手，一本正經的說道：“沒，還沒完呢，後來好像咱倆又來了一炮之後，我就把錢塞在你內褲裏還給你了……”
    ANDY喘著粗氣，看著麥銘洋越說笑得越邪惡的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強行平複了下呼吸，嘴一挑：“那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真名嗎？”
    這一句可把麥銘洋問愣了，他記起來的東西都是閃回的，成片成塊的，哪還這麼有頭有尾的呢？
    看著麥銘洋沉寂下來的神情，ANDY湊到他的耳邊緩緩說道：“因為當時，我喜歡你。”
    麥銘洋感覺眼角一顫，什麼東西從頭頂直戳入心窩，他好像想起來什麼，又好像忘記了什麼。
    “你忘了的事，實在太多了……等你全想起來，你不會有勇氣來找我的。”說完，ANDY轉身又要走。
    “為什麼！！”麥銘洋嘶喊出聲，一瞬間情感的爆發似乎能甩出來眼眶中的所有淚水，他不知道，自己曾對ANDY做過什麼，自己曾忘了多少事，但是現在，他是真的無法忽視胸腔裏的那份喜歡，“你願意跟我折騰了這麼多天，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喜歡？”
    ANDY緩緩轉過身，笑得有些幹澀，他抽了下鼻子，說道：“你知道嗎……你記性不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每次重遇你時，我都試圖以一個完全的陌生人身份去接近你，在乎你……隻是這次我沒想到，你會把一切，忘記得這麼幹淨……”
    “到底怎麼了！！我做了什麼？？？”麥銘洋聲嘶力竭的喊著，看著眼前顫抖得有些微弱，甚至渺小的ANDY，麥銘洋抑製不住的心痛。
    ANDY又揉了揉鼻頭，使勁抹掉了眼角的酸楚，輕笑道：“如果一個人……前一天晚上還答應你，幫你還清所有的債，帶著你遠走高飛，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的跑來買你的身體，你會怎麼想……”
    ……
    ANDY看著麥銘洋恍恍惚惚的眼神，似是放鬆的輕笑了一聲：“算了吧，不要喜歡了，我陪你瘋了這麼久，也夠彌補你這麼多年摔在我身上的小費了……船票我會幫你買好，等會兒我會在酒店桌子上留一張支票，我們兩清。”
    ……
    ……
    “嘀嗒——”一滴濕潤墜落下打在麥銘洋的發梢，他緩緩挪動身體才感覺到站在岸口許久的雙腿有些發酸了。
    兩個鍾頭前，ANDY已經離開了。
    麥銘洋輕歎了口氣，緩緩低下頭，沒意料的，頭頂驟然一股細密大雨瓢潑而下，瞬間就打濕了麥銘洋的身體，手中還搭著方才ANDY還給他的外套，喘著的粗氣都勻在空氣中飄散成水汽。
    麥銘洋覺得自己好傻。
    身在眼前，一個陪著自己奔波了那麼久的人，願意付出，卻承受著必有的委屈，又什麼都不肯說，什麼都不抱怨，他怎麼會不心動呢？
    ……
    ANDY也喜歡自己。
    從記憶恢複，輾轉在床榻的第一夜，麥銘洋就知道，ANDY喜歡自己。
    他付出，隻是因為喜歡。一種下意識的對對方的喜歡。
    而付出良久，當有了回報，心上之人亦心動，願意提出相守的誓言時，卻瞬間情感爆發，一切打回原點，腦中想去忽視掉的不愉快的記憶如排山倒海般傾覆而至。
    想單純的喜歡，卻痛苦於曾經的傷痕。
    他怕，他怕麥銘洋又忘了怎麼辦……
    他不想再賠著笑，扯開內褲接下心上人塞過來的小費了……
    因為就是前夜，他說他用這些錢贖他自由的。
    ……
    ANDY，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