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淵
    第一卷
    第七章將死
    女人站在男人家的門口，沒有脫鞋，隻是雙手拎著包呆呆的站在那兒。剛剛關好的門也還是感覺會漏風進來，讓她的裙擺處有些微涼。
    “不進來坐嗎？”男人揉搓著剛洗完碗有些冰涼的手尷尬的笑著，問道。
    女人微笑，輕輕搖搖頭，沒有正麵回答男人的話，隻是又朝屋子裏望了望：“雲雲，快點，姥姥要等不及了。”
    屋子裏傳來小孩不耐煩的叫喊聲：“知道了！媽！”
    女人微微低頭，眼神躲閃開男人直視著如火焰般的目光，那種熱度好像能直接燃燒進她的心底。
    男人苦笑了下：“嗬，這孩子就是能磨蹭……”看著女人越來越尷尬的笑臉，男人問道，“嗯……你是怎麼過來的？”
    “打車。”女人答道。
    男人立刻將圍裙摘下，對女人說：“呃……我、我用車送送你們吧，他姥家我也是去過幾次，認路的。”
    “你都買車了啊。”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女人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男人燦爛的一笑：“是啊……去年剛升職，這幾年也一直給領導開車，車技也沒落下，就想著買輛車，去哪也方便嘛不是……”
    女人輕輕點點頭，撩起了劉海兒收在耳後，“那很好啊。”
    聽了這話，男人立馬就站直了，似是很緊張的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現在……已經不經常出去喝酒了……有空了，也經常陪著雲雲出去玩。”
    女人沒有回話。
    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見女人沒什麼反應，察覺自己可能有機會，便趕緊說道：“那個……不如這樣吧，我一會兒送雲雲和你去他姥姥家，然後……我也正好去看看老太太，好久都沒有去拜訪過了……”
    “你去做什麼？”女人忽然冰冷的甩出來一句。
    男人一愣，抿著嘴吭哧道：“我……”
    這邊還沒想好說什麼，他就抬頭看到女人又是用手輕輕撓動她的右耳廓後。
    他還記得，那隻耳朵，是三年前，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他喝醉了酒，扇聾的。
    像是心裏某個觸點被酸潑了，男人瞬間眼角一熱，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這時，小孩從房間裏收拾好了作業本，背著書包跑了出來，一下迎上了女人，“媽媽～”
    女人撫摸著小孩的後背，把書包接了過來，“快，把鞋穿好。”
    小孩三兩下穿好了鞋，便推門而出，女人跟在後麵也走了出去，男人傻站在門口，呆呆的看著二人。
    女人忽然側過頭看了男人一眼，“我沒有錢打車了。”
    男人反應了幾秒，忽然咧開嘴笑了，趕忙將圍裙放回廚房，拎了件外套就跟著女人出了門。
    ……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男人問道。
    二人剛把孩子送去了姥姥家，走在樓下的庭院裏。
    女人微笑，“還好吧，日子總要對付過去。”
    男人緊咬著下唇，抬頭望了女人一眼，“你……怎麼不再找一個？”
    問出了這句話男人就後悔了，他也不確定他為什麼後悔，大概是，怕……
    怕女人真的有了別人，亦或是，女人一直都是這樣自己挺過來的，不管哪種回答，都足以讓男人心痛很久。
    女人輕笑，“無所謂了吧。”
    “但是我有！”男人突然大聲說道。
    女人微微低頭，嘴角有些勉強的勾起，“有些人……過了就過了吧。”
    “怎麼過？”男人把聲音拉得很長，滿滿的惆悵，更多的，竟是一種迸發自心底的無奈，“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我們……的愛情……”
    女人把頭微微抬起，“可是我們已經離婚了。”
    ……
    ……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公……”女人歇斯底裏的拖拽著身邊來來往往的路人，看著樓上冒出來的滾滾濃煙，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沒有勇氣，和那個力氣去呼吸了。
    淩晨三四點的街道本就沒什麼人，剛才幸好拽停了的一位好心的老大爺幫忙報了火警，女人站在空曠的街道上，茫然的東轉西轉，不知所措。
    她和男人，是趁著羿仁睡熟了之後才跑出來的，她不隻給男人塞了塊玻璃，也在自己的手裏留了一塊，她故意等待深夜後才和男人跑了出來，但是跑到街道上才發現，從三樓的她家房子裏，火星濃煙直冒。
    現在想來，羿仁之所以睡得那麼沉，多半是煙熏的關係。
    而後，男人跟她商量了沒幾句，便義無反顧的選擇回去救羿仁，臨走前，隻甩給她一句，
    “我答應你，等我回來。”
    ……
    ……
    羿仁隨著男人的步伐一步步的沿著牆根半匍匐著往門外走。屋裏的煙已經越來越濃，身邊的事物根本就一片烏漆抹黑的看不清，羿仁也隻能跟著熟悉地形的男人往前走。
    竄上天篷的火苗連接成片，形成了巨大的火幕簾，濃煙滾滾的肆虐在整個房子裏，彌漫著的刺鼻而又嗆人的味道。
    走了幾步，男人似乎被什麼門檻之類的東西給絆倒了，踉蹌著好不容易扶住了牆根，羿仁立刻伸手去扶他，半喊著問道：“怎麼了？”
    男人回答道：“坐了一天，腿有些麻……呃，這樣，”說著，男人側過身讓開了一條路，示意羿仁快先過去，“我領頭的話走得太慢，你先過，我殿後。”
    這危機時刻也由不得片刻猶豫，羿仁二話沒說便走到前麵，順手摸到了牆根，捂著自己的嘴繼續往前走。
    走了也不知多久，終於走到了樓梯口，他回過頭想招呼男人跟著他繞到另一側去下樓，卻發現，男人已經不見了。
    羿仁趕緊回過頭順著原路去找，此時火舌已經蔓延到了半張牆麵，他死死咬著牙憋著氣去尋找男人的蹤影，可惜在走廊裏繞來繞去，不管哪裏，根本就不見他人。
    羿仁氣得一甩胳膊，擼起袖子，順著朦朦朧朧煙霧繚繞的牆角，又找回了屋子。
    屋子裏已不隻是彌漫的煙霧，更多了肆虐的火苗，如瘋魔般在偌大的空間裏肆意的舞蹈。
    而在門檻的地方，羿仁終於又看到了那個瘦弱的身影。
    半個身子已催生著火苗，已經被滋潤得黑糊糊的衣服毫不客氣的袒露著裏麵同樣焦黑的皮膚。
    而男人在火舌的沐浴下，絲毫未動。
    ……
    羿仁的淚瞬間噴薄而出，他強忍著巨大的悲痛狠狠轉過身去，顫抖著的拳頭無力的對著已是一片焦黑的牆壁沉重一擊，他努力的調整了下呼吸，一步步的離開了那扇門……
    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不動了……
    所以他眼睜睜的看著羿仁安全的、一步步、離開自己的視線……
    ……
    ……
    “老公。”女人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她正坐在路邊的石凳上，雙腿有節奏的晃動著，“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這麼冷還要穿裙子嗎。”
    消防員已經趕來，正在旁邊舉著噴水槍衝著三樓房間裏的濃煙一頓猛噴。
    “因為……今天可以見到你。”女人嘴角微微揚起，“還記得嗎……你誇過我的……”
    瞬間，一條巨大的火舌從三樓窗口攜帶著飛舞四散的玻璃碎片噴湧而出，“轟隆”一聲震天響，幾近照亮得半條街都跟白天一樣。
    強烈的震動晃動下了女人眼角的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