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夏常樂一隻手拉著律艱難前行，一隻手護著律不讓他被撞到。
    “真的沒關係嗎？”律輕聲問。
    夏常樂回頭皺眉大聲問：“你在說什麼？太吵我沒聽到。”
    律搖了搖：“沒什麼。”就讓他貪心一次吧，反正也就最後一晚了。此晚過後，再以不會有律了。
    “呼呼……累死我了。”夏常樂牽著律到一條河道前停住。
    “這兒我從不知道。”律疑惑看著眼前的景色，水煙嫋嫋，花燈在其上亮著漂著。
    夏常樂得意看律一眼：“你不知道的地方多著呢！”說完補充一句，“以後帶你慢慢玩。”說完，像是不經意的扭過頭去看河上的花燈。
    律垂下眼眸悄無聲息微笑，放在夏常樂掌中的手動作輕悄卻不容忽視地反握住那隻手。他抬頭看夏常樂，夏常樂裝作看河上的花燈，隻是耳朵悄悄紅了。
    “我以前從來不覺得人間有什麼好的。”律慢悠悠地說，“可是認識葉南星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夏常樂都不敢大聲呼吸了。
    “阿樂你覺得人死後會有下輩子嗎？”律轉過頭問一直背對著自己的夏常樂。
    夏常樂脊背一僵，有些失落的垂下頭：“我怎麼知道。”
    律繼續說：“阿樂很像葉南星。”沒有一點像！
    夏常樂激動地轉過來，臉上有些慍色：“你憑什麼這麼說！”
    “可是這是事實。”律無奈笑笑。我騙你的！
    夏常樂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他是他，從來不是葉南星。即使曾經是，但現在他是夏常樂。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接近我的？”夏常樂問，眼裏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律點了點頭，夏常樂覺得自己心都涼了半截。
    “那你到底把我當成誰了？”夏常樂十分不甘，同時又覺得十分難受，像是朝著心窩子踹一腳似的。
    律看著夏常樂皺在一起的眉毛和抿得死死的唇，頭靠過去，眼睛直對著夏常樂的眼睛，在下緊緊握住那隻手，幹淨的眸子倒映著河上的點點星火，顯得溫暖燦爛：“可我的眼底隻有你啊。隻有你啊，夏常樂。”
    夏常樂看著律眸子那個委屈的臉的自己，果斷扭過頭去：“我看不見。”
    “哈哈。”律忍不住笑出來，“感覺阿樂這樣好可愛。”
    “可愛你個大頭鬼。”夏常樂大聲反駁。
    “大頭鬼是什麼鬼？”律不解。
    夏常樂嗤笑一聲：“笨蛋。”
    “喂！”律有些小生氣了。
    “你現在這兒等我一下。”夏常樂說完朝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子跑去。
    “阿樂。”律看著夏常樂的背影有些害怕，怕夏常樂丟下自己。
    過了一會兒，夏常樂才跑著回來。
    “諾。給。”夏常樂將手裏的油紙袋遞給律。
    律接過來，還沒打開袋子就聞見一陣醉人的香氣，律十分驚喜：“哇，好香！”
    袋子裏是一些雪白的點心，個個都是花朵的形狀，看起來十分可愛。
    “這是用桐花做的，隻有桐花節這天才會有。”夏常樂向律介紹。“快嚐嚐，這是最新出籠的一屜。”
    果然有些熱，但卻並不是很燙手，律拈起一個咬了一小口。香甜可口，嘴裏充滿了桐花的香氣。
    “好吃。”律眼睛微微享受的眯起來。
    夏常樂瞧律的小模樣笑了笑，也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塞進嘴裏：“是很好吃吧，我給你買的能有差？”
    這一小袋很快就被解決完，律還有些意猶未盡。夏常樂還準備去買的，律阻止了。一妖一人就坐在河畔靜靜聽著桐花節的熱鬧和美麗。
    “阿樂，你過來一點好不好？”律朝不遠處的夏常樂笑聲招呼。
    “又有什麼事？”夏常樂雖然不解，但還是靠過去。
    唇上柔軟的觸碰，還帶些點心的香甜。夏常樂瞳孔縮了一下，幾乎不敢置信。在那一瞬間，背後的景色都變得模糊，隻感覺到唇上的溫度，溫涼不已。
    律若無其事地撤回來，自己玩著手指。
    夏常樂手指向他，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幹……幹什麼？”
    “親你。”律笑眯眯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我對阿樂的酬謝。”
    夏常樂臉撲通一下子就紅了，律覺得雞蛋應該都可以烤熟了。哪知夏常樂接下來說：“那……再親一下。”
    律的臉也不還意思的紅了。
    夏常樂挑挑眉，跟我鬥，小樣兒！
    律明白了夏常樂整他，剛想站起來反駁，心髒就傳來一陣絞痛。他臉一白，腳向後絆了一下，差點兒沒站穩。
    “你看你站的這麼快，貧血了吧！”夏常樂無奈歎口氣，上前扶住律，不過，妖會貧血嗎？
    “沒什麼，阿樂我想放花燈。”律看著夏常樂輕聲說。
    夏常樂知道那是情侶間的活動，頓了一下說：“好。”
    他們從河邊的老伯那裏買來花燈，夏常樂讓律點燃花燈將它放入河裏。
    “好美。”律看著逐漸漂遠的花燈，笑著感歎。
    夏常樂看著律俊秀的側臉，在火光下像是被鍍上一層釉色，完美無瑕。“是挺好看的。”
    律感覺到了夏常樂的目光卻沒有轉頭，他靜靜地看著深色的河水出神。兩個少年蹲在河邊，歲月安好。
    “唔。”突然，律發出一聲悶哼。
    “怎麼了？”夏常樂連忙問。
    “我沒事。”律的聲線有些顫抖，“阿樂，我還想吃桐花餅，你去買好不好？”
    “怎麼突然要吃了？剛剛不是還不要嘛？”夏常樂有些疑惑。
    律抬起臉，語氣甚至帶些懇求；“阿樂去買好不好？”
    夏常樂看律臉色蒼白一副要哭的樣子，當下急了：“好好，我去買，在這等我。”結果剛要走卻發現律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袖，無奈道：“你這樣我怎麼去買？”
    律聞言，慢慢放開手。
    夏常樂見狀笑了笑：“放心，那個攤子剛走不遠，我一會兒就來。”說著向遠處跑去。如果這時他回眸就會發現律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律心裏不停的默念。他站起來，一步一步向著與夏常樂相反的方向走著，心髒那處的絞痛在提醒他，他該死了。可是他一點兒都不想死，明明活著的感覺那麼好。周圍繁華的景色在眼淚中扭曲，漸漸離他遠去。
    他想看著阿樂成長，想監督著阿樂寫作業，想幫阿樂做飯，他還會做甜品，隻不過吃多了好像會長蛀牙，也不知道阿樂能不能克製住自己。對了，他管阿樂，阿樂肯定會很煩吧……律覺得大腦一片混沌，與夏常樂的往昔不時浮現，讓他覺得似夢似幻。
    不知不覺，他走到一條開滿桐花的小巷。視力已經模糊的雙眼隻能依稀辨別，這好像是……好像是他和夏常樂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他還記得當時阿樂好狼狽，自己也呆呆的被人打。走著走著，實在沒力氣，律直接靠著最近的一棵桐樹，他不想坐下，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離地府近了一步。真是，電視劇害死人啊，哦，他好像是妖。
    桐花不停地翩飛，那些柔軟的花瓣親吻著律的臉頰，讓律感覺有些輕鬆和釋然。可是，好想再見夏常樂啊，好想啊……一麵也行。是他眼前出現幻覺了嗎？為什麼感覺夏常樂就在眼前？
    夏常樂看著身上布滿桐花的巫妖，眼裏有些痛苦和憤怒，他質問：“你就這麼想離開我？”
    夏常樂早就知道，那天文森特跟他說過，律會走的。
    “啊，我是巫妖啊。”不是幻覺，是真的。律嘴角忍不住勾起來。
    夏常樂看到那個慘白的笑容，心裏一痛：“你就不能為了我留下？”
    沒有得到回答。夏常樂心裏其實明白了，律不會。
    “我會消失的。”律不知道為何有種想告訴夏常樂的衝動。
    夏常樂不想聽到這個回答，他用衣袖狠狠擦了把眼睛：“鬼才信你的！”
    “那你哭什麼？”律笑著問道。
    “誰哭了！？”夏常樂大聲反駁，“蠢貨，笑的醜死了！”
    “跟第一次一樣。”律眼裏有些追憶，吃吃的笑起來。“阿樂覺得我笑的醜。”
    夏常樂聽著他有氣無力的話，一步一步靠近律，他走的很慢，像是要將一切刻骨銘心。夏常樂伸手將那邊麵具摘下，那醜陋可怖的左臉露了出來。
    “你這個樣子好像花了半麵妝的妖怪。”夏常樂嘲笑起來，眼圈卻是紅通通的，“哪兒畫的？我第一次覺得你像個妖怪。”
    “獨家秘訣。”律咳了幾聲，笑道。
    “你看，律你從來沒把我想要的給我。”夏常樂語氣不滿，眼淚卻從眼角劃過。
    “抱歉。”律小聲道。
    “抱歉個屁！”夏常樂突然發飆，“你他媽死就死，關老子什麼事！”
    “抱歉。”律眼神柔和地看著夏常樂。
    “抱歉抱歉，你除了說這個還會什麼！”夏常樂崩潰地跪在地上，“你死了我很難受啊！你道歉有什麼用！”
    律還想說些什麼的，可是嗓子發不出一點聲息。
    “你喜歡……蘇湘江……告白……”良久，律才斷斷續續地說。
    “嗬。”夏常樂站起來，掏出那個一直待在褲兜的玻璃瓶，“你不說我還忘了，蘇湘江怕蟲子，你自己拿回去！”
    律見狀，顫抖地伸出左手拿住了那個瓶子。“其實……我還蠻想……看煙花……”
    “那你等著！”夏常樂看律拿著那個瓶子，轉過頭去不再看律。
    “我第一次見你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讓別人打。”夏常樂輕聲說道。
    “是嗎？”
    “對啊，但……我覺得很溫暖。”夏常樂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琥珀的眼底盛滿暖色。
    “嗯。”
    “我真的想不到你竟然喜歡我。”夏常樂笑道，“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挺高興的。”
    “是嗎？”律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簾前隻有一片白，大概是花的顏色。
    “當然了。”
    “律。”
    “嗯。”你想說什麼？
    “律。”
    “嗯。”好困啊。
    夏常樂覺得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小，“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
    “嘩啦……”
    那是玻璃碎掉的聲音，夏常樂猛地回頭。
    繁星點綴的天空下，清麗的螢火在繁枝茂葉中穿梭飛舞，它們穿過律透明的身軀，雪白的桐花飄著，與螢火交織出一幅如夢似幻的畫麵，美到極致，那是夏常樂此生見過最美的景致。
    律對夏常樂露出一個美好的笑容，露出了夏常樂最喜歡的小酒窩，他嘴巴動了動。隨即破碎消失在空氣中。
    夏常樂看到了。
    “律！”他大步跨過去想抱住律，可是什麼都沒感覺到，隻有撞到樹的疼痛，那種火辣辣的疼痛感覺一直延伸到心底。
    律說，別哭。
    “嘭！”不遠處的天空綻放出朵朵煙花，絢麗多姿，美得讓人讚歎。人們驚喜歡呼著，完全遺忘了這條小巷。
    “騙子！騙子！騙子！”夏常樂倒在地上，任花將他淹沒。“你不是說想看煙花嗎？怎麼不看！？啊啊！”
    沒有任何回答，隻有單薄的回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回蕩，像是嘲笑，像是悲傷。
    夏常樂看著天空，慢慢閉上眼。
    於是在熱鬧繁華的桐花節裏，一個巫妖死了，一個少年蜷縮在桐花樹下泣不成聲。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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