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著醉酒般紅暈，渲染著幾分溫暖。傍晚算不上冷，風拂過麵頰隻覺得舒爽清透。周圍徐徐飄下桐花，有幾分意境美。
    律略帶些不安地端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從剛才成玉為兩人解了圍到被拉到公園坐著，夏常樂沒跟自己說過一句話。律喜歡安靜，卻不愛這種沉默，讓他覺得自己離夏常樂不夠近。
    夏常樂眼神瞄到律小心翼翼偷看自己的模樣，像隻偷腥的貓害怕主人懲罰，這讓他有些想發笑，自己很可怕嗎？嘴角剛一彎，他又想起現在是什麼時刻，便又將弧度壓下去。
    晾了律一會兒，夏常樂覺得滿意了。這才悠悠開口：“你就沒跟我解釋的嗎？”
    律本來為夏常樂跟他說話高興，可一聽內容，臉色又塌了：“對不起……”
    夏常樂聞言頓時不高興了，自己又不是找他興師問罪的，臉色便愈發臭臭的，嘴巴撇著：“對不起什麼？”
    “我……我不該……不該……”律半天說不出來。
    “不該瞞著我？”夏常樂自覺將他後半句補充。
    “啊！”律糾結的表情一下子消失，驚訝地看向夏常樂。
    夏常樂抬了抬下巴，用鼻孔哼了聲：“那麼驚訝幹嘛？難道很奇怪嗎？”
    “不……不奇怪。”很奇怪。
    夏常樂看著他的表情，忍不出笑出來。
    律略有些呆萌地側著腦袋看著他。
    “笨蛋！”夏常樂用手點了點律的額頭，止住笑意，“我隻是不想讓你替我遭受這些。”
    律聞笑了笑：“因為是阿樂，所以代替也沒什麼。”
    “蠢貨！”夏常樂聽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覺得心裏暖暖的，嘴上卻輕聲罵道，語氣柔和得不可思議。
    “什麼？”律沒聽清楚。
    夏常樂換了個玩笑表情，隨便敷衍道：“我覺得你很好。”
    “是嗎？”律的眼睛發亮，像是陽關淬進了他的眸子，裏麵的喜悅讓人動容，他燦爛地笑起來，“阿樂總算覺得我好了，好開心。”
    夏常樂看著他的笑顏有片刻失身，回神後心裏暗暗唾棄自己的傻逼。後來又覺得律也有些不對，一男的笑得那麼……好看幹嘛！
    “別笑了，嘴都歪了。”夏常樂不滿地鄙視了下自己，開口來了句。
    律聞言，眼睛微微睜大，趕緊用手捂住嘴巴，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話：“偶……不小……嘴波卜歪。”
    看著律滑稽的樣子，夏常樂實在忍不住了，頂著巴掌印的臉上染上放肆的笑意。
    “你騙我！”律反應過來後，悶悶地鼓著腮幫子，扭頭到另一邊。
    夏常樂也不急，心癢地用食指朝臉頰戳過去，律嘴巴一下子泄了氣。
    “阿樂！”
    “我還沒找你麻煩呢！你還給我置氣。”夏常樂看律神色變得怏怏的，摸了一把他的頭發，嗯，很軟。
    “走啦！回家吃飯！”夏常樂起身拉住委屈的律，嘴角始終上揚。
    律亦步亦趨被牽在身後。
    白雲朵朵，兩人都覺得這個傍晚美極了。
    吃過晚飯後，夏常樂在律的輔導下將作業寫完，又收拾了兩明天要用的東西，才疲倦地拽著律縮進被窩裏。
    “喂，睡了沒？”夏常樂小聲喊道。
    律轉身與夏常樂麵對麵，睜開眼，眸子有些迷糊和迷茫。因為被子暖和，律的臉頰上浮上兩坨紅暈，像個蘋果，很可愛。
    夏常樂瞧著心癢地伸出左手捏了捏，在律反應過來後又收回去。
    “阿樂不要總捏我。”律有些小埋怨，眼中帶些控訴。
    “誰稀罕捏你啊！”夏常樂說著卻不自覺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那滑嫩的觸覺仿佛仍在那裏縈繞。
    “喂！巫妖，你知道嗎？”過了一會兒夏常樂再次開口。
    “嗯？”律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夏常樂用兩隻胳膊枕在腦袋下，眼睛盯著天花板，很平淡道：“我媽是被他殺的。”
    律睜大了眼睛，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隻是律沒想到夏常樂會跟自己說起。
    夏常樂沒管律的驚訝，或許是一個人壓抑太久了，他自顧自道：“我媽十七歲輟學跟了他，後來又很早有了我。不過他沒多久就露出本性，酗酒，抽煙，家暴……”
    “阿樂……”律不禁出聲。
    夏常樂望了律一眼無所謂笑了笑：“別一副那種表情。媽媽經常護著我，所以身上很多傷。可是啊，那個男人不但不收斂，還變本加厲。最後還懷疑媽媽出軌，在一次喝醉酒的虐待中殺了她。”
    律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稀薄，不然他為什麼有種窒息的感覺？
    夏常樂沒再說話，而是側過頭，臉色蒼白無力眼中卻閃著光，他的結實修長的脖子在昏暗中有種脆弱的感覺，仿佛一碰就碎。
    “阿樂……對不起……”律坐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露出穿著短袖的單薄上身。
    “撲！”夏常樂看著律你自己還難過的臉，不應景地笑出來，“哥還沒怎麼呢！你怎麼一臉要哭了？喂，你——”
    夏常樂被突然抱著自己的律驚了一下。
    “阿樂，我難受。”律悶悶道，“感覺難受死了。”
    “你那裏難受？讓我看看！”夏常樂一聽這話，有些緊張地拉開律，朝他身上檢查。
    “心裏不舒服。”律慢慢地說。
    “你這個笨蛋！”夏常樂重重地點了點律的額頭，“說話一次性說完，擔心死哥了。”
    律捂著腦袋，癟了癟嘴，委屈地解釋：“我以為可以替阿樂難受的。”說完，頭幾乎埋在了胸前，像個小鵪鶉一樣。
    夏常樂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他摟過律，發現他裸露的肌膚冰涼，就把被子攏在兩人身上更加用力抱緊了些。
    “我才不難過。”夏常樂無所謂道。
    “那我會白難過的。”律諾諾地道，隨後又道，“阿樂可以靠在我肩膀上哭，我看了人類電視劇的，那樣就會開心的。”
    “蠢貨！還希望我不舒坦啊！”夏常樂嘴上說著，卻將頭搭在律的肩膀上，輕聲嘟囔，“誰他媽會難過，誰他媽會哭！再說，我又不是主角，哭個屁！”
    “那我也希望阿樂開心。”律認真道，眉目滿是真摯，“我希望阿樂不要對我隱瞞，希望阿樂對我發泄不快樂。希望成為阿樂的巫妖。”
    夏常樂看不到律的表情，但卻可以想象。從沒一個人，哦不，是巫妖對自己這麼好。他想，除了律不會有別人了。而那些藏在心間的委屈仿若隨著律的話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
    “我才不需要。”夏常樂道。
    律感覺頸間有一陣冰涼的濕意。
    夏常樂他……哭了……
    “阿樂……”律以為夏常樂還會逞強的，但是這樣也未嚐不好。
    “閉嘴！”夏常樂喊了聲。
    律隻覺得那淚水在自己身上趟過。
    “我不覺得自己多慘，隻是覺得不公平……媽媽那麼好，那麼溫柔，會給我買糖吃，會給我織衣服，會教我寫字……會……”夏常樂泣不成聲，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她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會……會不在……呢！？”
    “啊！你說為什麼！”夏常樂將內心的委屈盡數吐露長來。
    “我不想要那樣的……爸爸……”夏常樂小聲嗚咽，像個任性的孩子。
    律本意是希望夏常樂能夠釋放自己，現在這樣自己反而心疼起來。
    “啊……”律突然大哭起來。
    夏常樂一驚，不在哭了，抬起頭看著他：“你哭什麼？”
    “就是、就是……”律吸了一下鼻涕，“我幫你哭，你別哭了。”
    夏常樂噗嗤一聲笑出來：“哪還有幫別人哭的。”
    “我不知道，阿樂。”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頭紅彤彤的一片，“阿樂才不是別人。”
    “那我是誰？”夏常樂所以問了句。
    “喜歡的人。”律抽泣地答道，聲音甕甕的。
    夏常樂絕不承認自己有一瞬間心跳漏了一拍。可是看律的表情他又不知道為何有了些期待。
    喜歡……嗎？
    “你真是巫妖嗎？這麼蠢？”夏常樂抹著律臉上的眼淚，掩飾地用有些玩笑的口吻質疑道。
    “當然！”律不懂夏常樂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
    “是嗎？”夏常樂自言自言一句，他突然有種想法，如果，如果律不是巫妖該多好……
    這時夏常樂才發現他和律的身體挨得極近，甚至貼在了一起。
    律止住了哭意，鼻尖紅紅的，酒窩也若隱若現。整張巴掌大的臉既可憐又可愛。尤其是那雙大大的杏眸中蒙上一層氤氳逐漸散開，有些新山空雨的清澈。
    夏常樂鬼使神差地靠過去，律看向他，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手不自覺捏住了被子。仿若被那動作裏的純真無措蠱惑一般，夏常樂將頭探過去，吻上了律的眼睛。
    律睜大了眼睛，反而更能感覺到那唇的溫度，熾熱而柔軟。清冷的月光透過百葉簾的空隙貼兩人身上，神聖而美好。
    “阿樂……”律無意識呢喃。
    夏常樂被這一聲喚回來，臉一下燒得通紅。他緊張地轉頭過去幹笑幾聲。
    氣氛更尷尬了。
    “我……我……你……你……我要睡覺了。”夏常樂慌亂地一把把律從身上移開，自己用被子蒙住頭，把自己裹得像隻繭。
    律有些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坐著，白皙的手輕輕觸碰那隻眼睛。
    夏常樂在被窩裏氣都不敢出一下，整個人懊惱得要命，自己今天怎麼做出這麼多丟人的動作！巨大的心跳聲一直刺激著耳膜，讓夏常樂怎麼都忽視不了那個吻。這不是第一次了，可夏常樂卻覺得魂都要丟了。
    等了半天，也沒察覺動靜。夏常樂鬱悶地一把掀開被子結果看到律還在發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還不睡，想凍死啊！”
    律看著全被夏常樂卷走的被子，有些無語。
    夏常樂顯然也注意到了，尷尬地咳了一下，小聲道：“我不是太緊張了嗎？”
    “什麼？”
    “沒什麼！”夏常樂凶狠很地大聲應答，他移到一邊給律讓了個位置，拍了拍床鋪，“睡這兒。”
    律乖乖地躺下了。
    夏常樂給兩人蓋上被子，發現律手腳冰涼，立馬也不顧矜持。手腳並用將律纏起來。
    “好怪！”律嘟囔一句。
    “誰叫你這麼冰，當我樂意啊！”夏常樂抖了一下，不耐煩催促道，“冷死了，快睡！”
    律不再說話。
    相擁的兩人一夜好眠。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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