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了妄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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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我對麵的是一個還俗沒多久的和尚,頭上的青絲還隻到肩膀,他的手中還執著一串被磨得看不清雕刻的佛珠。他甚至從坐下開始嘴裏還念著佛經。這一切對應他的頭發看上去非常古怪。我問他:“你有什麼願望?”那個和尚猛地頓住,渾身有些顫抖,他將手中的佛珠依依不舍的放在了桌上之後還習慣性的抬手慈悲。他似乎還在掙紮,但是在聽到我叫他把手放在我手中的青雲鏡的時候,他還是把手放在了鏡麵上。他的記憶就那樣出現在了半空中,就像幻影一般,但他不知道,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回憶裏。
    回憶的開始是星夜。那個時候的和尚還是一個標準的和尚,手腕一串佛珠,一雙眼睛尤其清明。他摔倒了,然後就著月光看清楚是一個人影,空氣裏他嗅到了血腥氣。他把那個已經失去意識的人背到背上,抬手慈悲念了句:“阿彌陀佛。”在那個星夜他背回去的是他的劫數。清晨的陽光從撐起來的窗戶縫隙穿透進來,不疾不徐的木魚聲清脆的響在這個夏季。窗戶從外麵被人拉開,那人堵住陽光朝他扔了一支野花:“嘿,傻和尚。”和尚停頓了一下就接著敲起了木魚。“傻和尚,陪我去山上轉轉吧,你天天念經不會煩的嗎?”和尚舉手慈悲:“阿彌陀佛。貧僧了妄不叫傻和尚。施主興致高昂可自行前去,了妄願傾盡一生參悟佛法。”窗戶外的人歎了口氣關上了窗戶。了妄放下手中的木魚想把窗戶撐起來剛拿起杵子就看到那人一把推開門伸手抓住他就往山路的方向跑了。他掙紮不開,腿沒他長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他似乎有所察覺一樣看他沒有再回去的想法就慢了下來。他給他找理由:“在屋子裏參悟佛法怎麼可能成功,佛法是在大千世界中誕生的嘛。你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世界你怎麼會真正懂呢?”他回過神來,看著這充滿生命力的夏季,綠茵一片野花叢叢。耳邊是悅耳的鳥叫聲,微風拂麵帶著夏季的熱氣卻又帶著山風的冽骨和淺淺的幽香。那人站在一株大槐樹下,陽光映得他的臉斑斑駁駁,帶著一種歲月般的美好。那天了妄對那人說:”我懂佛說的一花一世界了。“那人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了妄咧嘴笑起來。
    了妄今天一個上午沒有看到那人,不知道是下山離開了還是又發現了哪裏好玩,玩去了。到了午飯,了妄慢吞吞吃完了也沒有發現那人。他怕那人出了意外想著山中老林子裏指不定還有老虎什麼的,他拿了點傷藥就去了山上。他走了一段山路發現前麵有煙拔腿就跑過去,隻看到那人嘴巴上還有一圈油漬手裏還有半隻沒有啃完的雞腿,地上一地的雞骨頭。那人看著他瞪大眼睛歎了口氣:"傻和尚,你怎麼跑出來了?"了妄徒手刨坑就地葬了那人啃完的雞骨頭,對著小墳包念了句:”阿彌陀佛。“瞪了那人一眼,就那樣跪在小墳包前念了一下午的往生咒。那人就站在他身後,見勸不動他就拿了一片寬大的樹葉幫他趕蚊子。了妄想讓他停手,就被擋回去了”蚊子都在咬我,我趕走它們我沒動手拍死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的。“了妄無可奈何,嘴角帶笑繼續念起了往生咒。那人就坐在他身後,能夠感覺到他輕輕扇著樹葉,啪一聲拍死了一隻趴在他頭頂的蚊子。了妄剛想說他又殺生,那人卻背過手說隻是把他冒出來的頭發當成了蚊子打錯了。那他頭頂的濕潤感是什麼?
    ”嘿,傻和尚會不會下棋,陪我來一盤兒。“那人坐在菩提樹下,菩提葉在陽光中輕輕舒展著枝丫,綠色的葉子偶爾幾片落下來,那人修長的手撚起那片樹葉朝他咧嘴笑起來。了妄笑著搖搖頭坐在他的對麵,那人看著陷入膠著的戰局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劍眉星目,一個如此出色的凡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亦是空,空亦是色。那你到底是色,是空。還是兩者皆是你,你兩者皆不是呢?"了妄不解的看著那人,那人伸手敲了他的頭頂:“傻和尚,念經念傻了吧?我要是空是不存在的,那我出現幹什麼?我要是單純隻是色,那豈不是誰都可以看到我?"那人隻是單純的從字麵上回答了他,他把色當作天下都能看見的色,把空當作所有人都不可見的無形的空。所以,是告訴他,他既是色也是空隻是看與誰而言。"哈哈傻和尚,看你還發呆不,你輸了!哈哈哈。。。。。。”對麵的人開懷大笑似乎能夠贏他非常了不起。了妄看著眼前被動過手腳的戰局無奈的笑了笑抬手慈悲:"阿彌陀佛。“
    ”主人!你必須回去了!難道大皇子派人暗殺你,你不打算還擊嗎?主人,你畢竟是皇子,這場爭鬥終究是避不開的。“
    "我知道,飛影。你先回去布局,我明天就回去。"
    "主人,你要知道,繼續留下去,這座小寺廟也會。。。。。。。難逃變成戰場的宿命。”
    了妄站在牆角,他不敢把頭伸出去,不敢讓人發現他在這裏。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手足無措。佛沒有說過這樣難明的心境,他不想那人離開,但是他從不強求,他相信著宿命。站在月光下的那人,那張俊朗的臉有些模糊,他獨自站在那裏站了許久,了妄也蹲在牆角蹲了許久。
    第二日,了妄在靜室念經,陽光從窗戶縫隙溜進來照亮了整個佛堂。了妄敲木魚的聲音有些急躁,他知道那人走了,沒有說聲再見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像不曾來過一樣。了妄又回到了與佛常伴的日子,這似乎是他曾經最喜歡的日子。
    夕陽燒紅了整片天空,了妄聽在耳朵裏的是其他僧人的哭喊。老方丈腰間中了一劍,把他們還活著的僧人往佛像後麵推,嘴裏一直念著阿彌陀佛念著劫數。他把他們推到後麵,就拿著一串佛珠坐在佛前念起了佛經,似乎是最後一刻也要超度世間。躍進來的蒙麵徒手起刀落沒有一絲猶豫,老方丈的血濺在了佛的臉上,血水從佛像的眼角滾落下來就像佛真的在為老方丈難過。那群人又在寺院了找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發現佛像身後的他們,了妄和一同在佛身後躲著的僧人們念著往生咒,極輕,怕被凶徒聽見又想為老方丈送行。"嘿!傻和尚我回來了!“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了妄的心一下就差點從嗓子眼了裏跳出來了,那人不是走了嗎?!怎麼回來了?!隨後就是一陣的刀劍聲和那人著急的大喊:”了妄!了妄!“他始終拉下其他僧人抓住他的手從佛像後站出去了,他一出現,那人看到他,那雙眼睛亮著星光。手中的長劍挽了幾個劍花擋開身周的幾個蒙麵徒朝了妄的方向跑去。那人看著他,與刀光劍影中向他走來:”了妄,我問你,可願隨我還俗嗎?“難道他回來就是為了問他這個嗎?但是了妄沒有辦法回答他,他甚至連自己都開始迷惑了。他在快到他身前時,被人從後背深深的砍了一刀,頓時跪倒在地。了妄掛在手心的佛珠一陣顫抖,他顫抖著嘴唇看著這場宛如修羅般的場景,他說不出佛語勸導這些手拿屠刀的人,放下手中的屠刀,他明白這些人不會聽他的佛語,他如同欣然赴死的老方丈一樣明白自己無能為力。那人回身一刀解決了砍他的人,回身繼續麵對身後的幾十個殺手。他沒有回頭使盡劍招殺敵的同時將懷中的通知煙火在亂局中扔給了妄。了妄立即在佛前拿了盞蓮花燈點燃通知煙火,一股黑煙衝天而上。了妄鬆了口氣,回頭就被人碰了下肩膀。他全身緊繃立即回身,卻被抱緊在那人懷裏。他看到那人身後幾把明晃晃的大刀砍過來,他條件反射的閉上眼卻隻感到那人把他抱得更緊了些。那人沒了力氣,身體軟下去躺在了妄腳下,了妄卻在他倒下的瞬間跪在了地上,在旁邊伺機行動的蒙麵徒不肯就這樣放過這個把他所有兄弟都殺死了的男人,他喘著粗氣高舉屠刀想給那人最後一擊。卻被那從來沒有動過手的和尚先一步刺穿了胸口。用的就是那人掉在一旁的長劍!蒙麵徒不可思議的看著那把插在他胸口的長劍後退兩步倒在地上死了。鮮血從凶徒胸口的位置噴出來,濺在了了妄的頭上,了妄手中的那串佛珠上。那人有些心疼的伸手擦掉了妄臉上的血。他的動作有些緩慢,帶著不願消散的眷戀。了妄回過神抓住他的手對他說:“走,我帶你療傷。”那人對他搖了搖頭。了妄說不出此刻他內心的那種傷悶,他甚至後悔自己之前沒有和他並肩作戰。他開口聲音有些啞:“我還沒有問過你叫什麼名字呢?你叫什麼?”那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他的手咧嘴笑起來:“金。。。。。。子玄,了妄對。。。。。。不起。。。。。。你本該無憂無慮的。。。。。。傻。。。。。。傻和尚。。。。。。為我念一段。。。。。。。咳咳咳咳咳。。。。。。”他急促的咳了幾口血平複了一下呼吸:“為我念一段往生咒吧。。。。。。”他劍眉星目,本該神采飛揚的一雙眼漸漸暗淡了。了妄把金子玄的頭放在他的膝上,右手抬手慈悲:“阿彌陀佛。”左手握著金子玄的手,接著就念起了往生咒。那人看著小寺廟那四角的橘紅色天空,再看著那個從來念佛都閉著雙眼的了妄,嘴裏念著往生咒眼裏卻全是他。他有些得意有些遺憾有些欣喜。他掙紮著立起身抬起了妄的下巴吻了上去。他在了妄耳邊說話,聲音極輕但是了妄也聽清楚了,他對了妄說:“對。。。。。。不起。”等了妄抓住那人的肩膀板正他的身體的時候,那人嘴角帶笑已經死了。
    最後金子玄的忠仆帶人殺回來,卻隻看到一個一直在念往生咒的和尚,抱著他的主人。和尚在這如同修羅地獄一樣的地方,月光冷冷的覆他身上,和尚滿臉的淚水。他沒有提起要帶走金子玄的屍體葬進皇陵,他知道其實要不是因為身處皇宮,他家主子定是個遊曆山野的自由人。他跪在金子玄屍體前,發誓要太子不得好死,轉身走得決絕。從頭至尾了妄都在念著往生咒。
    眾僧最後都想了妄來做主持,了妄勇敢,而且對佛法有著很深的造詣,但是了妄卻拒絕了。他獨自一人在山頂建了一座竹屋,了妄還俗了。了妄說他殺了人不配再做和尚,他偶爾會回到小寺廟拜佛,卻再也不敢看佛,他對佛說他道不破他的心魔。有一天,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對他說:“淮洲有一個洛玉閣能夠實現人的任何願望。”
    我看著了妄回憶裏那個看不清楚臉的男人皺了皺眉。問睜開眼睛的了妄道:“你的願望是什麼呢?”了妄將懷中的骨灰瓶拿出來,那瓶子上還有他的體溫。了妄有些不舍的把瓶子放到我的麵前道:“我不求這世能夠同他一起,我始終沒有辦法放下心中的佛。我求來世,但是我懼怕,那連五百次回眸都隻有擦肩而過,我懼怕下一世錯過他。我願意用今生換來世。”我對麵的人若沒有遇見那個人定然會成為一個高僧。我對他說想要他的舍利子,他驚訝了一下,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居然會有舍利子。他點了點頭,同意了。我告訴他一旦取出,他就會死。對麵的和尚如同凡人一樣笑起來:“沒辦法,他是我的色啊。”了妄最後看到的就是那人幾個法決施展一陣白霧包裹了他,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一點點離開自己,最後他看見金子玄站在小寺廟的那棵槐樹下,帶著歲月一樣的咧嘴笑起來朝他伸出了手。
    我拿著手中閃著金光的舍利子沒有抬頭看突然出現在這個房間裏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隻是出現看了下又立刻消失了。
    柳溪縣的人們正三三兩兩的往山頂的靜安寺去,這是一年一度的禮佛日。拜佛的路上有一個年輕人有些興致缺缺的,邊往山上走一邊甩玩著用紅繩係著的玉佩就這個時候一隻白貓一躍而起刁住了他的玉佩一扯就開始往山下跑。年輕人跟著跑下了山,一路上在禮佛的人中逆流而上。終於他追到了那隻貓,才發現自己跑到了蓮心亭。在倚欄處,有一個穿著白色錦衣的人,那人注意到他回過頭來,風吹起他的三千青絲,年輕人腦中突然出現一幅畫麵,一個和尚坐在棋局對麵無奈的對他微微笑著。年輕人抓住那隻貓拿回自己的玉佩徑直走到那人身邊道:“我怎麼覺得我見過你?"那人聲音清澈溫柔:”也許這就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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