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域在醫院走廊裏坐了一下午，直到手術室的燈亮了，骨科主任笑眯眯地出來表示滿意他的貨【注1】，他的回憶才被強行終止。
    還是不習慣聞醫院的味道。可是當初偏偏選了這行的自己，也是個愛自虐的人吧。
    李承域開了手機，一條李承美發來的短信跳出來-----明兒個周末，陪我去看看真真，想她了。
    他對他姐向來是有求必應的。隻是下一條短信讓他的心突地跳起來--家裏有點事，想周末休息。你的電話打不通。幫我跟峰峰說抱歉。
    發信時間是前天。
    該死的通訊公司！
    休息這事兒無可厚非，合同裏有，東蕁除了節假日，每周可輪休一天，提前說就可以。隻是李承域讀了讀他姐的短信，又讀了讀東蕁的，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大早東邊接上他姐，到軍區公墓的時候也才8點多鍾兒。平時人不多，但附近的車位也不好找。李承域就近放下李承美，就到半山腰停個車再走上來的功夫兒，他昨天不好的心跳感應就應驗了！
    真真的墓碑前，三個人對峙樣地看著對方。
    李承域看到李承美突然向東蕁方向抬起的手，他想都沒想衝上去一把拉著他姐：“姐！”
    整個身子擋在東蕁和李承美間的空隙裏，脖頸似乎都能感覺到身後那人傳來的氣息。
    李承美愣了一下，想笑又非笑地說：“你小子這是要幹嘛？好久沒見東蕁了，給個擁抱都不行？”
    劉文政把東蕁往身後拽拽，道：“沒想到今天你們也來看真真。”
    “她是我女兒，做媽的不能來嗎。”語氣裏沒有氣憤，更多的是無奈。10年過去了，能改變的不能改變的，也夠李承美想清楚了。她隻是無法接受，但，也沒人在乎她能不能接受了不是嗎。“隻是，沒想到你們也來了。”
    李承域握住李承美的手，轉頭對劉文政說：“讓我姐跟真真說說話吧。”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他沒看東蕁的表情，不願也不想看。隻聽到那人說：“我們走了，對不起。”
    而這一句對不起卻刺激到了李承美的神經。
    “對不起什？你在對不起什麼？要是覺得出現在我眼前是件對不起的事情的話，為什麼還要出現？”李承美的語氣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但握著李承域的手卻顫抖起來，“你就不能永遠的消失嗎！？離開我們李家和劉家的視線！永遠的消失！”
    “我不知道你。。。”
    “東蕁，別說了。”劉文政板過東蕁的肩膀，要帶他走，“不是你的錯道什麼歉。。。”
    “嗬。。。對，不是他的錯。。。”李承美降下語調，看著眼前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說，“劉文政，你欠我的還還得完嗎。。。”
    “承美。。。不是你想的那樣。。。”劉文政忍不住回頭，“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真真都不在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了真真，你就和他在一起了。。。我耽誤你了。。。是我對不起你。。。”
    東蕁這時轉過頭，眼睛卻看著李承域。李承域不明白那眼神什麼意思，像是期待又像是探究，但終究在自己的漠視下一閃而過。
    李承美有好多年沒有提起這件事了。因為比承域東蕁大了三歲，雖然接觸不多，但她曾經也是很喜歡東蕁的，把他當弟弟的摯友，自己的弟弟來看待。懂事，長得好看，學習好，特別會得長輩們歡心，也特別招人心疼。弟弟總會偷走自己的好東西獻寶似的送過去，雖然會被年少時的自己罵一頓或者打一頓，但是她對東蕁是完全沒有任何苛責的。年紀小小就失去了父親，跟著母親在外市長大。要不是劉叔叔的幫助，估計連大學都很難完成。可是，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圍在自己身邊叫著承美姐文政哥的小男孩兒長大了，變得眼睛會說話，身體會說話，招人的樣子勾走了劉文政的魂兒。
    是不是要怪自己太過遲鈍？一直抱著兄弟友情的心態看著劉文政會在跟自己在一起時東蕁一個電話就丟下自己不管；無論多忙都會在每年那人生日時精心準備，就算遠在美國也不會例外；會在劉文政喝醉叫出那個人的名字時天真地相信了他說的“怎麼會，你聽錯了吧”這樣的爛借口。
    那時太愛劉文政，又懷了真真，就算婚禮前與弟弟一同看到在劉文政的房間裏東蕁被劉文政按在床上都一再忍耐一再蒙蔽著自己。也許是老天對自欺欺人的婚姻的懲罰，真真出生就帶著先天性心髒病，主治醫生說最大活不到6歲。
    真真走的時候不到6歲，李承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把所有的過錯都加注在東蕁身上，雖然她知道這是上天的安排，不是人為所能改變。但是，她能怎麼樣呢？她的痛苦和悲傷要靠什麼來排解？30歲不到失去了女兒，也離了婚，沒有丈夫的愛，沒有精神之至，什麼都沒有。
    劉文政沒提離婚，是她自己提了出來。當時的想法竟然不是因為失望透頂傷心透頂，而是像是懲罰那人一樣，為他撕去婚姻的外衣。
    我看你們倆能幹出什麼事兒！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李承美的預料。東蕁不久就消失了，有人說他回到了T市跟他母親生活在了一起；有人說他接受了國外項目的橄欖枝，出國了；劉文政呢，竟然在離婚後徹底消停收了心，乖乖在劉家爸爸的安排下進了國家海關，同時在進出口貿易領域為劉家老爺子遮風擋雨。
    劉文政變了，在家人和自己麵前變得極其溫順，波瀾不驚。再也不是那個年輕時代為所欲為的飛鳥，變成了家鷹---雖然利銳還在，但腳腕被拴上了鐵鏈。
    好像一夜之間，他身上的所有菱角都被磨平了。圓滑地像極了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有著強硬生命力的一員。可是，李承美聽說，他在外麵做了不少法律邊緣的事情，雖然在他們這些人裏，這不算什麼大事兒。但曾經的劉文政，絕不是這樣容易妥協的人。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吧。
    李承美常想，現如今臥薪嚐膽的劉文政，是不是就等著劉家老爺子一翹辮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東蕁在一起了呢。
    “你說，東蕁是怎麼想的？。。。承域？喂。。。”
    “什麼？”
    “算了，算了。問你這個幹嘛又不關你事兒。。。哎。。。我跟我閨女好好說說話。。。”
    李承美不知道的是，她恰恰是問了一個最關弟弟事，而弟弟也最關心的問題。
    東蕁，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也很想知道。
    [注1：一般賣這種骨科接洽材料都是要派人候著等手術完成才能離開的有時還要上去摸血肉模糊的東西給護士幫忙。。。一般cash當下結算這裏李承域自己過來是為了表達誠意。]
    

    作者閑話：

    心疼E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