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域又是連著幾天比東蕁早出，比東蕁晚歸。連峰峰都察覺出了不尋常，但小孩子擔心的隻是爸爸是不是和東蕁相處不來或是互相討厭還是單方麵誰不喜歡誰的問題。
    等海關把EastCity的貨給放出來，李承域就開始親自跑醫院，跟那些軍區醫院的叔叔伯伯們賠罪，塞紅包，請客，招待。醫院的走廊裏是常年的消毒水混合著各種情緒的味道，李承域想起東蕁說他就喜歡這個味道，複雜又單純，吸起來就像上了癮。
    “你真是。。。夠自虐的。”李承域記得自己無奈地推了那人腦袋一下。
    “恩？”
    “非要從複雜裏聞出單純來。。。這人來人往的，大人孩子，哭哭鬧鬧的。。。可煩死我了。幸虧啊，我有你了，孩子省了！哈哈哈。。。”
    東蕁笑笑不回答，捏捏李承域的臉，在他唇邊像小貓一樣嗅嗅，道，“你也是單純的。”
    “我是假純的。。。”捏住那人的下巴，咬住一開一合的嘴唇，在東蕁值夜班的時候，在他的休息室裏，偷得一刻歡愉。
    要不是前幾天劉文政說了句你傻不傻，李承域都快忘了自己也曾像傻子一樣為了追尋想要的人和事不計後果代價的付出過。
    當年東家爸爸所在的領導班子下台沒幾天，東家的家底就被翻了個遍，總有一波一波西裝革履夾著皮包的人進出。東家爸爸被帶走，東家媽媽也被逼著寫了很多的交代材料。連私人生活都要一並闡述。後來東家爸爸被判了走私，行賄，過失殺人等罪名，開除了party籍，登了報，一段party內的黑曆史報了光。牽扯到不少人，一批在職人員下了馬。院裏曾經崇拜東家爸爸的小孩子們轉而指著東蕁說他是壞人的孩子，院裏的大人們看他和東家媽媽的眼神也變了樣。不是厭惡，隻是避嫌，隻是陌路。
    劉文政別著身子在一群小朋友走後，慢慢走過去，戳戳蹲在地上的東蕁的小臉兒，問：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東叔叔做了那麼多壞事嗎？東蕁抬起一雙黑不見底的眼，沒有眼淚，隻有倔強：沒有！我爸爸什麼壞事也沒做！沒有！他是大英雄！媽媽說他們才是壞人！他們！
    劉文政還想說什麼，被跑過來的李承域一把推倒在地上：你又欺負他！
    “我沒欺負他！是他們。。。他們。。。”劉小文政覺得特別委屈，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明明是那幫小朋友欺負他的，李承域幹嘛打人。
    “小蕁。。。”李小承域拉起東小蕁的手，拍拍他沾得一屁股的灰塵，“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和我哥一起去揍他們！”
    “哥哥回來了？”
    “恩！他還從美國帶了好多好吃的！有巧克力，有杏仁餅，有，總之好多！。。。走，我們一起吃。。。”
    畢竟還是小孩子，一聽到有好吃的，一掃剛剛的陰霾，隻是被李承域拉著手往前走的時候，東小豆子回頭看看還站在原地的人，輕輕說：“承域，我們要不要也跟劉文政一起吃？”
    “才不要！誰叫他總欺負你！”
    “可是，他。。。他看起來。。。好可憐。。。”
    沒過多久，東家媽媽就帶著東蕁離開了B市。李承域記得那天是一個周末，誰也沒告訴他東小豆子要走。他如往常一樣起了床就跑到東蕁家敲門，抱著前一晚東小豆子舍不得停口的手工巧克力，那盒本是他姐姐的巧克力被他偷走，為此後來還被姐姐一頓胖揍。沒人應答又跑去劉文政家敲門。劉文政正流著哈喇子呼呼大睡。
    劉媽媽摸著他的頭說承域你不知道嗎，小蕁和他媽媽要搬到T市住了，你晚了一步哦，這不，剛走。
    李承域撒丫子朝巷口跑去，他看到出租司機正準備蓋上後備箱的蓋子，他喊起來：小蕁，小蕁，東蕁！。。。手裏的巧克力在盒子裏被揮舞得亂成一團，就像小承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想到明天一早起來，院子裏就再也看不到東家小豆子的身影；想到再也沒人跟他一起玩沙土，蓋泥巴城堡；想到再沒人跟他一起上學，做功課，一致嘲笑劉小文政，沒人給他保護。。。小孩子單純地不願意失去最親近的玩伴，單純地喊著朋友的名字，奔跑著追趕。
    車子緩緩開動，小承域不放棄地追逐。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油門一踩，又撲了個空。再也跑不動，他累得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李承域你摔倒了嗎？哪裏疼？不要哭。。。”
    一隻小手抓抓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的膝蓋，胳膊，又徑自拿過那盒被捏得有些變形的巧克力，“是給我吃的嗎？”
    “恩。。。哇。。。。。。。。。。。。。。。”小承域抓著小東蕁的手把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我不想要你走。。。你為什麼要走。。。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哇。。。”
    “東蕁，快跟承域說再見了。”不遠處，東家媽媽站在出租車旁邊衝著他們喊，“火車要趕不上了。”
    “我跟媽媽要去找爸爸，承域，寨見。。。謝謝你的巧克力。”
    “我，我會去找你。。。嗝。。。。玩的。。。”
    “我要去好遠好遠的地方呢。。。坐火車要5個小時呢。。。你知道五個小時火車能開好遠好遠的嗎。。。”
    “我，我一定會去的！”
    小孩子那時的好遠好遠，如今也隻不過半個小時的城鐵距離。小承域那時候的心意，是無論有多遠，都要去找自己的朋友，再在一起玩。小承域那時候還不知道東家小豆子對自己或對自己的人生意味著什麼，可正是因為不清楚，所以才不求回報，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切，才在那段被稱為最單純的年代裏，體會到了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