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誰是孟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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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孟金時朦朦朧朧一直沒有睡好,可能是因為侯玉文那種不講理的邏輯吧,但這就是生活,就是社會,就是現實。
兩個愣頭青隻能接受,無從改變。
宿舍裏的每個人都洋溢著激動的笑容,窗外的陽光也跟他們的內心一樣,燦爛無比,都想在未來的生活中施展拳腳,做出一番業績,闖出一番天地。
吃過早飯之後,孟金時就跟範胖子分別了,範胖子倒是心情十分好奇,他被分到了祖國的邊疆地區開山修路,建設新中國去了,雖然說那邊的條件要稍微差點,但是待遇確實出奇的好,很多人求之而不得。
對於集團下麵的分公司,其實就是一個項目部,總公司根據中標的不同工程,成立的一個臨時指揮部,指揮部的大小和配備也是工期的長短不一而定。
中陵建設集團下麵大約有十幾個分公司,除了在國內城建項目之外,集團還大力發揚國際主義的友好精神,跑到非洲那邊成立了幾個分公司,主要是針對當地落後的公路和房建項目,在國外的員工據說薪水比國內至少要高三個檔次,孟金時後來才知道,這些國外的工程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必須有關係,有門路才能如願。
因為中陵建設的大本營就在雲海市,所以,集團大部分的分公司都集中在雲海市,而且隨著這兩年雲海市土木工程的大發展,集團有意將市外效益不好的分公司往回掉,但是具體是哪個分公司回城,現在還沒有準確地消息。
孟金時去的益城分公司離雲海市大約有一千多公裏的路程,因為益城屬於沿海城市,當年公司正是因為承接了益城碼頭的建設以及後續的諸多工程,才漸漸在益城站穩腳跟,逐漸在當地占有了一定的市場占有率,後來隨著業務範圍的增大,周圍幾個地區的市政項目都由益城分公司承建。
而益城正是孟金時讀大學的地方,沒想到這剛離開了一個月,就要回去了,本來重回故裏應該高興才對,但是孟金時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失落。
在離開集團之前,謝誠友又著急大家到會議室裏做最後一次的集合,要求的內容也沒有很多,大多就是到了新崗位之後好好工作雲雲,而此時,各個分公司的領導們已經在樓下等候,會議室裏不時響起,“第一分公司的跟我走”、“第二分公司的新員工全部上樓下的綠車”的喊聲。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看著身邊的同事們都漸漸離去,孟金時心想,“益城分公司不會把自己落下了吧,這還沒上崗呢,就先下崗了”,恰在這是,門外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三分公司的同誌們,跟我走!”
孟金時和其他新同事一個個群情激昂,拎著行李就走出了門。
孟金時這才注意到,喊自己出去的正是昨天晚上見敬酒的葛研冰,不知道為何,孟金時對他打心眼裏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從背影看,葛研冰一米七的個子,兩鬢隱隱約約的白發顯示他的年齡在四十五歲上下,步伐穩健,聲音洪亮,給人一種十分健朗和陽光的親切感。
但是孟金時就是不喜歡他。
跟著葛書記就下了樓,在樓下,孟金時第一次見到了自己公司的一把手,總經理——魏昆。
魏昆高高的個子,穿一身青色西服,身材略顯瘦削,乍一看跟電視演員劉佩琦有幾分像相似,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感覺。
葛書記指著魏昆說道,“同誌們,這就是咱們公司的魏總,以後大家就要跟著魏總一起奮鬥了!”
新員工們紛紛上前,跟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一一握手,魏總看似很好說話,笑嗬嗬地跟眾人打著招呼,說是熱烈歡迎新員工加入中陵三公司。
等上了公司車,孟金時才發現,原來馮少忠也被分到了三分公司,看樣子他們以後要在一起奮鬥了。
馮少忠長得五大三粗,體型健碩,但是五官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孟金時總是感覺他的五官擺放位置有些別扭,似笑不笑,似哭非哭,留著一個三七分頭,說話大大咧咧,笑起來一邊的嘴角努力上揚,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總之很讓孟金時惡心的樣子,孟金時一直感覺這個人太做作,太能裝。
他殊不知,在今後的工作中,他這種厚臉皮、溜須拍馬、有眼力勁兒的人才是社會上最吃得開的人。
後來孟金時從別地方聽說,原來馮少忠崗位分配之初被分到了雲海市內的一個分公司,但在這批新員工中有一個後台挺硬的新員工,不願意到外地,便動用自己的關係將留在雲海市內的名額進行了調換,而那個人正是馮少忠。
從雲海到益城,大約七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孟金時看著車外的風景,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落,不知道是因為跟範胖子天各一方,還是因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總之,一種憂傷和失落不斷向他襲來。
多年以後,孟金時才明白那種失落感緣何而來,曆經這麼多年的磨難,他自己覺得那種失落感和憂傷來源於現實跟理想的差距。
剛開始在集團培訓的時候,天天無事可幹,吃好的喝好的,工資照樣拿,那種國企的優越感讓他覺得飄飄然,而真正到了分公司之後,他才跌回現實,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更要命的是看清了自己的未來,看清了自己的無助和無奈,別說是社會了,即便是在中陵建設三公司內部混出個名堂,難比登天,他為自己未來的迷茫前程而失落,為自己的遠大抱負無用武之地而失落,更為自己注定失敗的人生而失落。
跟孟金時的憂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車內馮少忠的活躍,他努力地表現著自己,跟各位新老同事稱兄道弟,不時製造著車內的笑點,車還沒駛出雲海地界,他就已經跟司機曾師傅混熟了。
孟金時則一言不發,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著這個大學同學。
從他們的談話中,孟金時了解到,司機曾師傅老家正是雲海的,今年五十多歲了,在公司幹了一輩子,當過工人、做過廚師、幹過施工、搞過測量,幾乎工程上的任何一道工序他都經手過,因為沒有學曆,都要快退休了,還是工人成分,不像孟金時們,有學曆的優勢,進到公司就是幹部身份,地位懸殊。
從他的口中,車上的年輕人們也慢慢知道,他們分公司目前的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這兩年一直沒接到什麼大的工程,沒有工程就沒有效益,沒有效益,職工們的獎金也不是很高,整個分公司運行都比較困難。
眾人聽了這番話,都有些失望,一個個本來還雄心壯誌,覺得會在公司裏掙大錢,沒想到分到了這麼一個過氣的分公司,有些人開始小聲抱怨,感覺上了賊船,都暗地裏怪自己運氣不好,為什麼會分到這個分公司。
孟金時雖然有些失落,但是還不至於抱怨,他靜靜地看著窗外,一直在想,自己的人生之路到底會駛向何方?
終於,七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大家安全到達了自己的工作單位——中陵建設第三分公司,也叫中陵建設益城分公司。
剛才在車上一路顛簸,孟金時睡著了,等到同事們喊他下車了,他才醒過來,定睛一看,謔,這分公司實在也太破了,四周一片荒蕪,滿是各種化工廠,而自己的單位則離這些個工廠有一段距離,高高的院牆,裏麵有幾棟破舊的老樓,院子倒是很大,鏽跡斑斑的大鐵門,給人一種強烈的壓抑感。
從外麵看,分公司的院子有些破敗,但是內部卻收拾地井井有條,等進了裏麵,才發現院子大得出奇,除了幾棟辦公樓之外,竟然還有大約十幾畝的菜地,都在圍牆之內。
圍城,這個詞突然跳進了孟金時的腦海。
車停下後,已經有十幾名員工等在樓下,看到新員工來了,眾人臉上寫滿笑意,紛紛上前幫忙拿東西。
孟金時的行李箱也被一個中年人拿走,中年人有點禿頭,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後來孟金時才知道,這個禿頭是公司的質量主管,姓梁,大家都稱他為梁工。別看他有些禿頭,看似年齡很大,其實他的真實年齡隻比孟金時大兩歲,這令孟金時吃了一驚。
雖說院子裏有好幾棟樓,但是辦公樓就在中間那棟紅色的五層小樓上,其餘幾座樓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孟金時初來乍到,也不能多問。
辦公樓的四層、五層是職工的宿舍,三三層則是辦公室,大大小小的房間有四十多間,像極了初中時代的教學樓。
辦公樓的一層則被出租給了另一個公司,後來搬走了,據說這是一個皮包公司,沒啥實力,公司便又重新收回了。
放下行李之後,有一個年輕人通知大家到二樓的會議室開會,他自我介紹叫穀飛,是公司綜合辦公室的秘書,大家有什麼事情可以找他。
孟金時本來以為秘書都是女的,沒想到自己公司的秘書竟然是個男的,這讓他吃了一驚。
穀飛帶著一副金絲鏡框,個頭不高,說話溫文和氣,稍微有點禿頭,但是給人一種很平易近人的感覺。
把行李放進自己的宿舍,剛要開始收拾,就聽見樓下有人喊到會議室開會,眾人連忙放下手中的活,來到二樓。
進到會議室,裏麵擺滿了各種時鮮水果,會議桌是那種很長的桌子,在桌子的一端放著兩把椅子,一看就是領導的座位。
在靠牆的位置,也整齊的擺著兩排椅子,但沒有桌子,孟金時注意到很多老員工已經在那裏坐定,手中拿著筆記本,各自小聲交談著,有說有笑,氣氛似乎很好的樣子。
而新員工們則在穀飛的指引下,坐在了會議桌的兩側。
就在大家坐定之際,進來一個化了濃妝的女人,雖然化了妝,但是從她臉上的皺紋來看,至少有五十多歲了,個頭不高,滿臉堆笑。
“哎呀,今年咱們公司來了這麼多年輕有為的新員工啊,一個個精力旺盛,神采煥發,看樣子今年是咱們公司大發展的一年啊!”女人剛一進門就自然熟,說得大家有點不知所措,隻是笑著點頭。
“大家不要這麼拘謹嘛,咱們以後都是同事了,我姓滕,大家以後可以叫我滕姐,公司魏總也這麼叫我,大家不要客氣,有什麼事找我就行了。”滕姐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從會議室的小櫃子裏拿出幾瓶礦泉水遞給大家。
穀飛看大家做好之後,清了清嗓子,笑嗬嗬地說道,“歡迎各位新同事來到咱們中陵建設益城分公司,一會兒呢,咱們魏總和葛書記以及公司的各位主管會跟大家見個麵,在這之前呢,咱們有個慣例,就是每個新員工都要寫一篇入職感言,題材不限、字數不限,隻要寫出內心的感受即可,給大家半小時的時間,大家暢所欲言,都寫一下。”
說著,穀飛把手中的稿紙每人發了幾張,其中的幾個人拿到這幾張紙之後都皺起了眉頭,又是寫文章,真是要親命了。
而這正是孟金時的特長,但是此刻他一點靈感都沒有,突然,他想起自己在聯歡會上寫的那首長篇詩歌,原稿正好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他連忙翻開本,然後找了其中的幾段抄了下來,題目叫做《遠航》,具體的內容現在孟金時已經記不清了。
匆匆寫完之後,孟金時便交給了穀飛,穀飛收齊之後便出去了。
過了一會,穀飛拿著一張稿紙進到會議室,滿麵笑容地問道,“哪位同事是孟金時?”
孟金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忙站起來說道,“我是,怎麼了?”
“你過來一下。”穀飛衝他示意。
孟金時出去之後,穀飛笑著說道,“這首《遠航》是你寫的?”
孟金時點點頭,“對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寫的非常好,非常好,這樣,你把這篇文章改成電子版,然後發給我。我給公司的報紙投過去,肯定能登報。”穀飛興奮地說道,“不錯,不錯,文筆非常好,公司好長時間沒有這種寫作的人才了,你抓緊時間弄吧,一會兒魏總和葛書記就下來開會了,不要耽誤了開會。”
孟金時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連忙答應道,“好的,我馬上敲完傳給你。”
於是,孟金時來到旁邊的資料室,噼裏啪啦敲了起來,敲完之後,穀飛拿著U盤拷走了。
孟金時又回到了會議室,心裏暗喜,“沒想到公司還有報紙,以後自己的筆杆子要多拿出來比劃比劃,不能埋沒了。”
正想著,會議室的門開了,魏總和葛書記以及十幾個員工進來了,眾人相繼落座,臉上都是客氣地微笑,魏總沒有說話,一屁股坐在桌子的正中央,端著一杯茶水,抽著煙,笑眯眯地看著大家。
葛書記聽到會議室裏安靜下來了,喝了口茶葉,轉頭吐掉了入口的茶末,咳嗽了一聲,說道,“下麵,咱們開會!首先,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2009屆畢業生加入益城分公司這個大家庭,大家鼓掌歡迎!”
會議室裏響起了噼裏啪啦的掌聲,掌聲一落,隻聽葛書記繼續說道,“下麵由魏總講話,大家歡迎!”說著自己先帶頭鼓起了掌,並轉頭恭敬地看著旁邊微微笑的魏總,似乎在等待著他的指示。
會議室裏又是一陣稀裏嘩啦的掌聲。
魏總揮揮手,示意大家靜下來,環視四周,問道,“哪位是孟金時?”
孟金時一下子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