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洛再次醒來，是在某一天夜裏。
    黑暗的雜物間裏，四下可以聽見“吱吱”叫的老鼠聲，偶爾還能感覺到老鼠從他身上爬過去的觸感。
    好惡心……他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草堆中，想動也動不了。房梁的縫隙似乎透進來一絲絲弱到極致的光芒，白洛看向那道光，目光有些呆滯。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體很累很痛，肚子餓得發疼，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隱隱抽痛，他從來都沒覺得這麼難受過。
    白洛心裏歎了一口氣，他剛剛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一個三歲的孩子被婦人掐住了喉嚨，等到他幾乎快窒息的時候，那婦人惡狠狠地把他摔到了地上，腦震蕩的後遺症使他變成了一個癡呆。
    那個孩子，是這個身體的主人嗎？那麼小的孩子，與他有何等仇怨，竟然那樣對待他？
    想他白洛可是二十一世紀的單身黃金貴族，又帥又有錢，豪宅豪車與女人樣樣不缺。在醫學界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不想隻是出了個車禍，竟然落到被人如此虐待的地步。
    聽那丫頭叫他“六少爺”？還是個少爺呢，估計也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少爺。
    白洛輕輕歎息，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莫不是上輩子玩世不恭，沒心沒肺得罪了太多人而遭報應了？那自己還真是活該啊。
    自己難道就這樣等死嗎？他閉上眼，前世過眼雲煙，他想起了自己在夢中看到的那一幕，父母哭泣的表情是那麼傷心，他似乎也看到了久未見麵的二老發間已經染上了蒼老的色彩。
    爸，媽……對不起。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他死了，一切都結束了。隻要時間久了，就會忘記痛苦。嗬，不是還有大哥和小妹在呢，少他這麼個兒子，無足輕重吧？
    還有他最愛的大哥白軒，他死後，大哥與大嫂應該會很幸福的吧？
    應該會很幸福……
    這麼想著，眼淚卻控製不住從眼眶裏溢出。
    夜裏，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昏昏欲睡的白洛聽到了細細的腳步聲，像是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想要幹些什麼似的。
    突然門被人推開了，隻見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子提著一盞昏暗的燈籠躡手躡腳地進來了。
    她慢慢地合上門，然後走到白洛身旁，見白洛看著她時，她嚇得差點叫出了聲。
    “六少爺！”
    是她，那個丫鬟。
    白洛想動，但隻能勉強動了動手，卻還是爬不起來，丫鬟把他扶了起來，靠在木柱上，然後把自己從蕭府廚房偷出來的點心與水果從袖子裏拿了出來。
    “六少爺，餓壞了吧？快吃吧。”興許是以為白洛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失智小孩子，她看起來有些自說自話，語氣中不免埋怨，“大夫人真是的，趁老爺與大少爺不在就這樣虐待你。六少爺，奴婢……”
    當丫鬟抬起頭觸及白洛的目光時，她心裏一顫。那雙大大的眼睛裏，是她未曾見過的冰冷與深邃，丫鬟整個人看上去都有幾分僵硬了。
    白洛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拿過她手中的糕點塞進嘴裏。他是餓壞了，所以吃相相當難看。
    丫鬟愣愣地看著他，六少爺剛才的眼神，她是陌生的。
    “你叫什麼名字？”白洛突然問。
    “奴婢叫麗兒……”她驚訝地看著白洛，“六……六少爺，您，您不是……”傻了嗎？
    “是麼。”白洛連續吃了兩個大包子，小孩子的食量不大，足夠他撐著了。他喝了一口水後對麗兒笑了一下，“謝謝你。”
    “六少爺……”麗兒眼淚從眼眶裏溢出，六少爺是正常的，一點都不像以前那癡呆的模樣。
    “你來這裏沒事嗎？”白洛問。
    “沒事，隻要六少爺沒事就好。”麗兒又哭又笑，完全失了態。她使勁地抹了抹眼淚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這丫頭真是個心善的孩子啊。白洛如此想著。
    之後，白洛從麗兒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關於蕭洛被蕭府夫人虐待的原因，關於他癡傻的原因，以及關於麗兒自己照顧蕭洛的原因。
    原來十一年前，十歲的麗兒被嗜賭成性的父親賣給蕭府抵債。她進蕭府後因為年紀小，常常遭人欺負，後來是蕭洛的母親救了她。
    當時蕭洛的母親落雪是蕭府最有勢力的丫鬟，她負責伺候老爺與夫人，地位堪比管家。
    有一天看到年幼的麗兒被幾個小丫頭們欺負得遍體鱗傷，她心中不忿就出手教育了那些小丫頭，至此之後，落雪就把麗兒帶在身邊，就沒有人敢再欺負她了。
    麗兒待蕭洛好，是報當年落雪對她的恩情。所以蕭洛能從出生到現在還活著，多虧了她。
    “落雪姐姐是個很溫柔的人。是大夫人害死了她。”麗兒哭著說。蕭洛出生時，麗兒在偏廳聽到了大夫人貼身丫鬟離兒與產婆的對話，是夫人命令她們，要讓落雪姐姐血崩而死。
    蕭洛當時能活下來，是因為當時老爺要看孩子。而這些年，大夫人謊稱六少爺體弱多病，把他關在後院，說是休養，實則囚禁。
    麗兒說著說著，哭的更傷心了。
    白洛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隻能默默地看著她，等到她自己情緒穩定一點。
    “六少爺，奴婢一定會救您出去的。”哭累了，麗兒吸了吸鼻子，一副要拚死一搏的模樣，“絕對會！”
    “……”白洛對她的話有些吃驚，但卻不是很期待。畢竟諾大的蕭府，隻憑一個小丫鬟帶他出去，實在是不大可能。
    也許是怕被發現，麗兒很快就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殘渣後，披上鬥篷披肩匆匆離開了。
    白洛閉上眼，心裏再次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