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清涯似乎沒有失態。
    不管烏辛是有意還是無意，麵對他的逗弄，清涯都顯得淡定自若。他一邊拿起了放在楠木桌上的絲帕，麵色平平地拭去那些殘留在指甲上的痕跡，一邊則扭過身子，將餘光瞥向了烏辛，輕笑：“魔主果然異於常人，就連味覺都這麼與眾不同，還能將米飯嚐出甜味來。清涯，佩服。”
    單看表麵，他這話是在誇讚烏辛味覺敏銳，實際上呢，話中有話，話裏藏刀，擺明兒罵烏辛不是人。再加上那副神情，可不是要烏辛好看的意思嘛……
    烏辛動了動嘴皮，想了想，最後還是作罷了。
    不是人就不是人，那鶴兒，就讓他占點口頭便宜去吧。
    然而烏辛沒發現，清涯側過身的那一刹那，傾瀉下來的頭發正好掩住了他越發燙紅的雙耳。
    清涯，也並不是他看上去的那般從容。
    他的心裏，還是有些在乎的。也不知道剛才怎麼回事，在那樣一個環境下，突然就亂了。明明知道那烏辛最喜歡逗人，可他偏偏，還真上鉤了。
    這讓清涯，多少都有些別扭。
    好在，他的反應夠快，那烏辛也沒有懷疑，這才躲過了一番嘲弄。
    清涯暗自緩過了情緒，剛想正身，卻對上了那個一直處在他倆中間，正撐著大大的杏眼望著他的毛人。
    “嘻嘻！”在一身紅毛的覆蓋下，他愣是露出一排大白牙：“清爹爹～”
    他乖巧而又直率，盡管明麵上沒表現出來，但清涯心中已打起了小鼓。
    話音，就此為止……
    清涯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鶴兒危險！”
    烏辛的話，伴隨著那毛人的攻擊，擦過耳際。
    清涯移步換影，轉瞬已是數尺開外。
    被轟倒在地的楠木桌，碎屑與細塵齊飛，烏辛與他，各在那毛人的兩側。
    怎麼回事？那毛人，要做什麼？
    清涯皺起眉頭，他變換著步法，以電光之速應對毛人的攻擊。
    那廝已經紅了一雙眼，如猛獸般的凶光外露，全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惹人憐愛的孩子了。
    清涯暫且不清楚他的狀況，但也明白此時不是可以心軟的時候。他於之前見識過毛人類似的模樣，如今，他身上的暴虐氣息卻是比以往更勝十倍。
    撇開這點不說，現在的毛人體內傷勢已除，要想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對付他的話，單憑清涯一人的力量，確實有些困難。
    “吼！！”眼看毛人呲牙咧嘴，步步緊逼。
    清涯迅速在指尖掐了一道法訣，朝毛人扔了過去，這才讓那位靈活的大個子停了下來。
    藍色的光圈一碰到地板，便在毛人的腳底下紮了根。光暈自下而上，仿若一道衝天的光柱，嚴密而緊實地將他圍在其中。
    起初毛人似是不解地拿手指戳了戳這堵密牆，在發現自己走不出這個怪圈後，他終於暴怒了。
    極度憤怒且帶著焦躁情緒的毛人瘋狂地砸擊密牆。清涯料得不錯，毛人的力量，比之前要強上數倍了。
    他的術法，僅不到片刻，就被破了……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還有，此時同毛人戰鬥的，不止清涯……
    烏辛從毛人的身後出現了！
    一道紅色的術法投入地底。刹那間，從地板上衝出了千百藤條，它們如同最勾人的蛇婦，死死地纏住了毛人。
    “吼！吼！”毛人不甘地掙紮著，可這越動，身上的東西就鎖得越緊！
    他暫時，做不了什麼了……
    清涯也是趁此機會，飛的捏起一道鎮魂的法訣，走上前，將法訣點在毛人的眉心。
    一點一滴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注入毛人體內，他安靜地閉上了雙眼。按理說，毛人逐漸安定下來的神色也應該讓清涯放心才是。可清涯，卻蹙起了眉……
    “他中了道蠱之術。”清涯轉過身來，凝眸，看著烏辛。
    這便是烏辛所說的，答案。
    讓他留在黑水寨的答案……
    這毛人，中蠱了！
    而烏辛隻是簡單地說道：“吾清楚。”
    “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清涯沉聲，往纏繞在毛人身上的藤條扔去一道法訣。待藤條窸窸窣窣地落了下來後，他再獨自將毛人，扶到了床上。
    烏辛是了解這事的，但直到現在，他才提出。
    他這是，在試探他的本事？
    他，不信任他……
    正因為如此，所以對那毛人所中的蠱術隻字不提？
    這樣的認知，多少讓清涯都有點不舒服。
    “那麼你告訴吾，鶴兒，就算吾提前告知你紅兒中了蠱術，又有哪般用處……”，烏辛沒有過多地解釋，隻是坐在床頭，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毛人的紅發：“吾與他，可是血親，你認為吾現在才說，單是因為不信任你？”
    說及此，烏辛歎了口氣：“鶴兒，吾說過，過，此事得由你親眼所見才有數……”
    清涯一時怔愣。
    是了，凡事中了道蠱之術的人，平時都與常人無異，唯有發病之際才會顯露不同，引人察覺。也唯有這時，他人才能一探究竟。
    是他自己，關心則亂，看到毛人這副模樣，一時情急，忘了這一說了……
    想罷，清涯坦誠地向烏辛賠了個不是。待烏辛表示諒解之後，他便探上那毛人的脈搏。
    這廝所受的內傷皆已痊愈，可脈象還是那般紊亂不堪。且相比起一月之前，更為凶險，隱隱有經脈爆裂，心肺具焦的先兆！
    可就是這樣，清涯卻是在那毛人的腦中感受到了蠱蟲的存在！
    腦首有蟲，而身受損。
    這蠱，應當是出自於修真界的五門之一，蜀山仙蠱道門的絕命術法。
    清涯與此門的交往尚淺，了解也不甚深刻，要他一時說出這蠱的名稱出來，還真不行。
    烏辛似乎看出了他的難處，見他沉思，便提議道：“鶴兒既清楚了蠱蟲遊走的大致情況，剩下的不若請教師傅，以他老人家的博聞見識，想必知道些什麼。”
    聽他如此說道，清涯也反應了過來：“魔主說得在理。我這便給師傅捎信去。”
    離寄出上一封信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眼下師傅的來信怕是過兩天就要到了。隻是，因著情況突變，清涯不得不再次延緩了行程。
    不過，這次，他還是在信中用他這位師兄的名號代替那毛人，寫說：萬魔之主烏辛中了仙蠱道門的蠱術。師傅若是知道他因此長居黑水寨，為了照料烏辛而耽誤了修行的話，也斷不會怪罪於他的。
    反倒是那毛人，照目前看來，蠱蟲是從他一月前為其醫治好內傷後活動的，於今日第一次發作。
    也不知道今後發作的頻率次數會如何？隻是，有一點清涯能夠肯定，蘇醒的蠱蟲對身體的傷害是非常之大的，尤其仙蠱道門的蠱種。那毛人的脈象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如果在一個月內還沒有解決方法的話，怕是，不好辦了……
    當清涯說出自己的顧慮時，烏辛也在沉思：“你未來黑水寨前，紅兒多少都有受到一絲蠱蟲的影響。雖然當時那蟲子還在沉睡，但幾乎是十五這一天發病。”
    “原來是這樣……”清涯點點頭，不管蠱蟲是沉睡還是蘇醒，前後活動的時間基本上是一致的。既然烏辛這麼說，那麼，除去蠱蟲，就還有機會。
    隻要，師傅的信能在下個月病發前趕到的話，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對了，在以往發病的時候，你們都是怎麼平複蠱動的。”清涯在問這個問題時，忽然想起了土匪們與他初遇，拜托他救命的事情。
    依照那日也正是十五來看，土匪們說的救命，大概指的就是這件事，而非內傷一事。
    他們口中所說的發癲，恐怕也是毛人經受蠱動，而產生的反應……
    烏辛笑笑：“沒什麼，不過抓了幾個不安分的二流子，讓他們放了點血，令紅兒解解渴罷了。”
    不安分的二流子？
    清涯一下子想到了孟家三兄弟。
    至於，放了點血，嗯，誰知道是多少點呢，一身血也是點，一滴血也是點。過往的事，誰做誰知道。
    當然，他是個後來人，事事皆有因緣，自不必追究狠了。
    最後，清涯隻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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