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回來，甘奕寧發現新客人又增加不少，好幾個陌生麵孔的男性分散在吧台各處。酒吧也比之前更加熱鬧一些，服務員們如同穿梭的遊魚在客人之間來回走動。
    一直不曉得甘奕寧身份的酒吧管理者向他推薦了今晚的好幾種服裝，甘奕寧最後選擇了以半裸狀態穿戴手銬腳鐐的樣子。他這次表演的主題是監禁，所以管理者為他準備了一個鐵籠以及長長的鎖鏈。
    很久沒回來的甘奕寧一登場就受到了熱烈歡迎，台下熟識他的客人們都立馬鼓掌並發出小聲歡呼，至於新麵孔們也很快被甘奕寧那種帶著挑逗卻又不張揚的氣質深深吸引了。
    甘奕寧肩膀到後背的的線條十分纖細，但又不是女孩子般柔弱，是介入兩者之間的中性化。比正常比例還要長的手腳，如果隻看照片的話誰也不會想到他連一米八都沒到。
    甘奕寧隨著手腕起伏帶動的鎖鏈聲而輕輕眨眨眼，他舞動著四肢在表演，連接在鐵籠上的鏈條化作猙獰的野獸，甘奕寧不斷試著逃脫，然而在每一次的掙紮後他又重坐回地麵。
    舞台上降落下來的水滴落在甘奕寧的頭頂上，打濕了他的黑色長發。臉頰上貼著的一根根發絲，更增添了甘奕寧的性感。而高低起伏有力的背景音樂，也在突顯甘奕寧的身份。眼下，他仿佛一個渴求自由的舞者，令觀眾歎為觀止。和往常一樣，甘奕寧僅僅用一個眼神就能蠱惑人心。
    在這個舞台上，甘奕寧覺得他再度麵對了原來的自己，但這和之前的感覺並不一樣。甘奕寧感到此刻的自己好似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審視這段荒廢的生活，即使重新進入其中，也難以找回原來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甘奕寧不大明白，他心不在焉地表演完後獲得一致好評。明明知道自己的演出很成功，可甘奕寧並未有成就感，根本開心不起來。
    最後他選了一個坐在前排為自己喝彩的戴眼鏡的男人。其實這個人並不符合甘奕寧的審美，但是在這個人身上甘奕寧看到了與樊林完全相反的東西。
    眼鏡男舉止粗魯，麵色憔悴，身材臃腫，戴著的眼鏡還是全框的老式款。是甘奕寧從未接觸過的類型。今夜的他想換種口味，因為他想借此告訴自己，樊淩對自己而言算不了什麼。
    在後台簡單的介紹完後，眼鏡男立即摸上了甘奕寧的手背。甘奕寧試圖將其拍掉，眼鏡男卻糾纏不清似地又緊緊貼上來。
    “我太、太、太高興你能選我了！”
    說話還口吃啊，甘奕寧暗忖這家夥還真是極品。雖然之前管理者給甘奕寧看過了眼鏡男的資料，甘奕寧曉得他是某家財團的富二代，可近看真是不忍直視。明明是個有錢人，卻對麵部完全沒有保養，黃褐色的雀斑遍布在整張臉上。
    甘奕寧開始為今晚感到不安，他勉強推開眼鏡男擠過來的身體後故意躲避對方的視線。
    “我沒想到，你、你、你這樣的美人居然會選我，選我……好高興！”
    還沒走出後門，眼鏡男又開始對甘奕寧動手動腳起來。
    “我這種人，居然也能有這樣的一天，哦哦。”
    語畢還發出無意義的感歎詞，實在忍不住的甘奕寧就瞪了對方一眼。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呀呀，小美人聲音也很好、好聽呢！”
    眼鏡男用著幾乎要掉口水的神情殷切注視著甘奕寧，這令甘奕寧漸漸覺得後悔，自己怎麼就選了這種男人呢。在六十九層酒吧的規定中，如果表演者之後對選擇的對象有不滿的話是有權利選擇中止遊戲的。
    可當甘奕寧剛想這麼開口拒絕時，他又想到了樊淩那張得意的臉孔。如果是樊淩，他一定會說，你看吧，你喜歡的就是我這樣的人。
    想想就來氣，於是態度軟化下來的甘奕寧以假裝服順的模樣看向身邊的男人。
    “呐，今晚我不想呆在這家酒店，可以去你家嗎？”
    男人頓時麵露狂喜，他一個勁地點頭就直接抓起甘奕寧的手臂，痛得讓甘奕寧差點喊出聲。眼看著胳膊被他捏得死緊，甘奕寧矛盾的心情又湧現出來。
    “啪！”
    隨著一記響聲，眼鏡男捉著甘奕寧的那隻肥胖手被一掌打飛，甘奕寧滿臉驚愕的轉過頭去。一個男人出現在了視野中，男人用低沉裏帶著堅定意念的中音衝著眼鏡男飛速說道：“我說你這頭肥豬在幹嘛！”
    眼鏡男也被突如其來的男人嚇到，渾身僵硬地後退兩步。甘奕寧瞪眼瞧著眼前這個還穿著廚師服的男子，他的前發全部往後捋成一束，臉上還掛著汗珠，一看就曉得剛下班沒多久。
    是樊淩。
    甘奕寧不可抑製地倒抽了一口氣，心底有某個東西緩緩顫抖起來。他猶如一隻人偶，就這麼呆呆注視著樊淩，吐不出一個字。
    “看什麼看，有你動作這麼粗魯的麼？你不曉得摸這家夥不管哪裏都是要給錢的嘛？”
    樊淩指了指夾在兩人之中甘奕寧，甘奕寧倏地皺起臉來。
    “你~！你什麼人！”
    終於反應過來的眼鏡男以敵對的口氣噴向樊淩，樊淩則是毫無畏懼地繼續說道：“我出了你的雙倍價格買下這家夥今晚，前麵管理員通知我可以過來中途搶人。”
    什麼？甘奕寧疑惑地看向樊淩，在他那桀驁不羈的笑意中找到了答案——樊淩一定在撒謊，酒吧經營者才不可能突然更改由表演者選擇的約會對象，哪怕樊淩出了更多的錢；而且實際上一個酒店的西餐廳副廚工資也並沒有那麼高。
    不過此時此刻，甘奕寧並沒有任何想要戳穿對方謊言的想法。相反，那顫抖起來的東西通過血液往上衝，來到喉頭部分，緊接著哽咽在此，讓甘奕寧好半天發不出聲音。
    “所以說，你是願意和這種男人共度一晚，還是選擇我？先聲明，你應該知道，我能給你帶來多棒的感受。”
    隨即樊淩發出冷笑瞟向眼鏡男。
    “而他，隻是個有奇怪愛好的變態罷了。”
    對於這句話，眼鏡男滿臉驚駭，似乎真的說中了什麼要點。
    “我……”
    甘奕寧不知所措地交替看著這兩個人，他連連眨眼，一下子就失去了表演時候假裝出來的從容。
    “我、我——”
    “想和我走是吧？”
    低下身來湊到甘奕寧嘴邊，樊淩故意以一副聽到了最終答案般的得意神情望向眼鏡男，繼而順勢牽住甘奕寧的細長手臂往反方向拉。
    眼鏡男抖動著嘴唇還想要擠出什麼話，而樊淩則是懶得再和他爭辯，直接以不容置喙的語調發出命令：“跟我走！”
    才踏出兩步，樊淩就聽見了背後亦步亦趨的聲響。他立馬回頭狠狠朝那不甘心的眼鏡男一瞪，被這股氣勢瞬間壓倒的眼鏡男驚悸般地釘在原地。
    而在股氣勢牽引下的不止是眼鏡男，甘奕寧在不知不覺中也隨著樊淩越跑越快。他們穿過走廊，跑過大堂，奔向外麵潮牌林立的市中心街道。
    在奔跑的途中，甘奕寧聽到了樊淩的小聲低喃。
    “嘖，麻煩的家夥。”
    不懂是在說那肥豬還是在說自己，明明是值得在意的事，甘奕寧的注意力全集中於被對方握住的手腕上，那裏兩人接觸的肌膚部分正在悄然發燙。
    “我說你啊……”
    最後他們跑到了一條巷子中才停止了步伐，樊淩一轉頭就是十分不耐煩的聲音。
    “挑對象的標準還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啊，你不曉得那隻肥豬是出了名的性虐待狂嘛？”
    “什、什麼？！”
    在隻有兩個人獨處的尷尬時刻中，甘奕寧奮力撥開樊淩的手，旋即氣喘籲籲地擦掉麵頰上的汗，從登場就氣色不改的樊淩勾唇一笑，用一種近似嘲諷的語氣說道：“他是個喜歡SM遊戲的神經病，在之前的其他會員製酒吧中還引發過不小的問題。我猜他八成是花了大筆錢弄到這裏的會員卡的吧，所以才說你們酒店管理有問題。”
    “呃，你為什麼會知道……不對，你為什麼會出現？”
    甘奕寧麵色一變，他心中有太多太多想要詢問的事情。樊淩倒是顯得神態自如，他靠在背後的牆壁上，將手指插入發梢，瞥向甘奕寧。
    “你今天沒來ADD，我聽隔壁服務員說有個奇怪的客人沒點餐就走了，一聽她們對那客人的描述，我就曉得是你了。”
    隻是這樣？甘奕寧啞然無語地看著樊淩。樊淩扯開悶熱的廚師服，露出穿著短袖的上身，脫下來的衣服被他隨手甩在肩膀上。
    “還有哇你，都沒考慮你父母的心情嗎？就這樣出賣身體，明明不缺錢不是嗎？”
    又被對方用這麼尖酸的話語指責了，甘奕寧便不客氣地嗆回去：“我……都說了，我不是親生的！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就算不是親生的，你也是他們養育長大的吧！難道這份恩情就不值得你去珍惜麼？”
    樊淩繃起臉，以嚴肅的口吻告誡甘奕寧。甘奕寧則是滿不在乎地回瞪對方：“你為什麼老是喜歡提我我父母，你和他們又不熟……啊，難道你對我上次說的往事很同情嗎？”
    說罷甘奕寧一個人哈哈笑了起來，為了掩飾他那顆左右搖擺的心思，甘奕寧用誇張的聲調說道：“沒想到你這人同情心還挺泛濫的啊！”
    話音剛落樊淩的臉色便猛地一沉，他不由分說地就拉住甘奕寧的肩頭。
    “那你就不能做點其他的事情嗎？你還在讀書吧，每天都到處晃悠，難不成合格成績是靠錢來買考勤的？”
    “我上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你管！再說了，我現在也隻是在做自己擅長的工作而已！”
    “這是你擅長的工作？你在開玩笑嗎？我看你對象是誰你都無所謂吧。反正到了最後，你根本就不會愛上任何人。”
    胸口底部被開了洞，甘奕寧驀然怔住了。難受好似湧起的大水，衝斷堤壩向全身各處流去，令人難以呼吸。
    “你……真令人生氣！”
    沉默了好半晌，甘奕寧舉出想要扇打對方的姿勢，樊淩反而上前一步，直麵甘奕寧那對射過來的瞳眸。
    甘奕寧隻覺得被樊淩用如此認真的眼神凝視著，喉嚨深處的那團水化作了利角般的東西，痛得甘奕寧無法開口。
    “生氣的原因隻不過是因為你被我說中了而已，拜托你再好好珍惜一下自己。”
    樊淩歎了口氣，之後聳了聳肩，抽離了視線。甘奕寧依舊凝眉怒視，咬著嘴唇，難以反駁。
    濃烈的夜色中，刮起的晚風在微微呼嘯，在同一堵牆壁上出現的兩人影子卻分得老遠老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