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千影很難過。
    那種難過的氣息很好的傳染給了一直緊抱著他的齊銳揚，他低頭，親昵的用臉頰貼住任千影的，輕聲說道：“嘿，小東西，你是在難過嗎？因為我的眼睛？”
    任千影蔫蔫的，低垂著頭，不說話。
    “我很高興，你那麼為我著想。”這實在是一種新奇的感覺，從來沒有人為了他的眼睛而難過，就算是他視為再生父親的齊天知道他的眼睛不可能複明時也隻是惋惜而已。但現在可不是感歎這個的時候，還是先想辦法好好安慰下這難過失望得都不想說話的小東西吧，“雖然很高興，但看你那麼難過，我也很難受。”齊銳揚說，他蹭蹭任千影的臉頰，“再說了，不是有你在我身邊嗎？你當我的眼睛就可以了。”齊銳揚輕哄道。原本隻是哄孩子的話語，卻被孩子當真了，他的話就像是給任千影多大的啟發似的，隻見任千影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事，點點頭，眼睛晶亮的看著齊銳揚，“對呀，我可以當你的眼睛。以後你去哪我就跟你一起去，不怕，要是有人欺負你的話，我保護你。”任千影轉頭，雙眼瞪得圓圓的，又晶亮無比，一臉欣喜幾乎要閃到了一旁霍老的眼睛。
    小小年紀還不知道，但諾言就這樣許下了。當時的我還小，不清楚何為承諾。但想要當你的眼睛的心情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去世界各地流浪也是真的。真到每次我一想起來就痛苦的懷念著當時的還純真的自己，卻發現自己隻能祭奠了。齊銳揚，你知道嗎？你苦苦尋找的小孩已經抱著對你的那些諾言，沉默的被我“埋”進土裏。
    夢境還在繼續，任千影看著心情重新恢複起來的小小的自己將目光放在了一邊的小女孩上。
    “他們會救活你奶奶的，你高興嗎？”他輕聲問道，不意外的看見小女孩眼裏綻放的瘋狂光芒與恨意。
    “你很恨你奶奶，為什麼？”任千影好奇的問。實在是太有趣了， 平常的人家不是把親人都看得很重要嗎？而且這女孩還說了她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怎得如此恨她？
      女孩似乎是看穿了仁千影的想法，咬牙冷聲笑道：“要是你有一個奶奶，隻是把你當做個賺錢工具，為了博得別人的同情好多賺些錢，她硬是把你打成鼻青臉腫的，在大冬天也不讓你多穿衣服，當你把一天辛辛苦苦討來的錢帶回去的時候卻見她拿錢給她的大孫子買好吃的買穿的而你隻能吃著一個饅頭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你還會喜歡這個親人嗎？”她對她奶奶的尊敬與愛在她一天天愈發寵愛她的大表哥而越發冷淡她的時候已經一點點被她撕碎了。
    “現在好了，她的寶貝大孫子死了，她卻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過來，甚至還把我往死裏打！你懂嗎？自己親生奶奶想要殺死你的那種感受。隻可惜，那老家夥已經太老了，手腳都邁不動了，還想要殺我。小女孩冷笑，眼裏滿是與年紀不符的狠厲。
    眾人聽得一陣唏噓。
    “原來如此，所以你奶奶生病了，你借口出來找藥，找到藥了卻不拿回去給她？”任千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拿回去？”女孩嗤笑一聲，嘴角不屑的翹起，“拿回去救活她好讓她恢複過來殺我嗎？”她隻是想活下去而已，所以就隻是借口奶奶生病騙點藥材然後買了賺點錢買點東西果腹而已，憑什麼她辛辛苦苦求來的東西要給別人，她也要讓那老家夥嚐嚐絕望的滋味。就讓她在冰天雪地裏，慢慢煎熬著。
    齊銳揚聽著女孩的話微皺著眉，小女孩聽著似無過錯，甚至遭遇讓人同情，但正如她所說，那個奶奶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悲涼，齊銳揚不知道那個女孩長大後會不會後悔，但現在如果離開了可以相依為命的奶奶、沒人去教導她的話，這女孩會在以後的日子難以走下去。。。。。。
    齊銳揚剛想開口，小任千影卻在那一旁讚同的點點頭了，嘴裏說道：“那你要不要留下來？”
    齊銳揚眼睛失明，自是看不見任千影握著小手，一臉嚴肅又讚同的點頭的動作，聽見任千影的問話，還以為他要收留下那個可憐的女孩。
    從幾天的相處中，齊銳揚暗暗可以感覺到任千影是個富家子弟，而且勢力還不小的富家公子哥。也有一定的能力收留女孩。
    小女孩聞言一愣，他抬頭看向任千影，卻望進任千影那雙清澈汙垢的眼裏。在那雙眼睛裏倒映著汙穢的自己。。。。。。
    女孩子一驚，便立馬羞愧的低下頭，她太髒了，不管是幾天沒洗澡的身體還是那早就拋棄良知與愛的內心。
    “你不覺得我很髒嗎？”女孩顫抖著聲音說道，她那麼髒怎麼會讓她留下來，“我想要殺死我自己的奶奶，我對她的痛苦熟視無睹。。。。。。”
    “但你奶奶是罪有應得不是嗎？”任千影似有不解的歪頭。
    “你認為我做的沒有錯。。。。。。”女孩驚愕了，她抬頭看向任千影，眼眶裏已有淚水了。知道她和奶奶關係的人都在說她，甚至一些心腸較軟的好人也在說是她的不是，她不應該這樣對自己的奶奶。。。。。。一開始女孩還覺得委屈，為什麼就沒人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著想一下，她明明之前就是那麼痛苦，她奶奶還想殺了她，為什麼就沒人替她著想一下。到後來她就麻木了，任憑別人去說，她已經不在乎了。這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沒有錯，說她奶奶罪有應得。
    “是他們錯在先，這不能怪你。”任千影說道。如果她奶奶公平一點，沒有太過偏心自己的孫子，又或者孫子死後能夠和孫女好好相處的話，或許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的糟糕了。
    “。。。。。。”第一次聽見別人肯定她，女孩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她縮成一團抱住自己，咬緊嘴唇，想讓自己不那麼丟臉的哭出聲，肩膀卻還是一抖一抖著，眼淚滑過髒兮兮的臉頰。
    她想，或許她做的事情沒有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讓女孩子備受折磨的良心稍稍有了安慰。
    任千影想了下，還是沒有阻止，任憑那個女孩哭下去。
    霍老摸摸胡子，看著眼前這幅情景，輕輕歎口氣搖搖頭，這世間，孰對孰錯，誰有能說清楚呢？
    女孩哭了好久，才慢慢的止住了崩潰的情緒。任千影想了下，向掌櫃的要了條手帕遞給小女孩。
    “你要留下來嗎？”任千影跑回齊銳揚身邊，再次問道。“但我什麼都不會。。。。。。”女孩囁嚅道，因為剛剛才大哭一場，說話時候還帶著哭音，時不時哽咽一下。
    “清理東西會吧？”任千影問，“你可以留在這間藥鋪當雜工，這邊會給你發定期工資。。。。。。如果征得霍老同意的話，你也可以學習藥理知識。。。。。。”任千影說了很多，說了很多不符他這個年齡孩子會說的話。
    齊銳揚也很震驚任千影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還是默默聽著，沒有打斷任千影的話。
    女孩兒不是傻子，麵對這一大人生的誘惑，她想就算是前麵有火坑他也要留下來，說不定，說不定是真的呢……她抱著一絲希望。
    任千影讓人帶她下去洗漱和換身衣服。
    女孩走後齊銳揚摸摸他的腦袋，讚道：“做得很好哦，小影。”
    “嗯？”任千影抬頭看他，不明白齊銳揚為何突然誇獎他了。雖然被誇獎了很開心。
    “你幫助了人，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難道不該誇獎你嗎？”摸摸頭。
    “她很可憐，我想幫她。”任千影如實說道。
    齊銳揚笑容更溫和了，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道；“那個女孩的奶奶雖然有過錯，但女孩的行為也有不對的地方。。。。。。。”
    “瞎子你是說我剛才跟女孩說的話是不對的嗎？”任千影打斷齊銳揚的話，盯著齊銳揚的眼睛問道。
    “呃。。。。。也不是不對。”齊銳揚糾結著該怎麼跟任千影說比較好，就聽見任千影說了，“你們覺得那女孩對她奶奶的病熟視無睹，甚至利用這一點去騙人，實在是罪大惡極，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那個小女孩是被逼成這個樣子的，如果她奶奶對她好一點，對她關心一點的話，現在也就不會弄到現在這個樣子了，說來說去，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她奶奶。”他知道那個女孩的感受，沒人比他更了解，被逼迫到崩潰的滋味。所以隻能強大，隻能站在別人身上俯視他人才可以讓自己不再那麼痛苦。
    “雖然是這樣，但是，那個奶奶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知道是唯一的親人，那個老人不也是對自己的孫女沒有手下留情。女孩子還小，她可能不懂但她奶奶那麼老了，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任千影嗤笑道。
    齊銳揚皺眉，這樣的任千影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仿佛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他。不，不對。應該說這也是眼前的孩子的性格之一。是他蒙蔽了自己的眼睛，自以為這個孩子是乖巧活潑的，卻忘記了剛開始的時候任千影也是敢給他下毒的。
    齊銳揚道現在才覺得不對，一個十歲的孩子竟敢給他下毒，這可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敢做的。他“盯”著任千影，若有所思。
    “就連你也是這樣。”任千影看著他，突然恨恨的吐出這一句，跳下去便跑開了。
    “小影。”任千影的動作太過突然，齊銳揚沒來得及阻止他。連忙起身便要追上去。
    “不要過來，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任千影大喊道，轉身跑了出去。
    “。。。。。。”噠噠的跑步聲逐漸聽不見了，齊銳揚還是保持著剛才起身的姿勢站在原地，許久之後才緩緩站直身體，他呆愣著在原地，小聲又緩緩喚道：“小影。。。。。。。”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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