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容到了學校，因認生，不敢說話，更不敢去找同學玩耍。他上課時間便坐得筆直聽講，放課就坐在位置上看著自己的新書包，教室裏的孩子已跟著修女去操場上玩耍了，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中間的大擺鍾正在滴滴答答地走秒。
    何少容抱著自己的書包，不喜不怒地望向了窗外。
    窗戶是高大而通透的玻璃窗，透過窗戶可見對麵的教樓，巴洛克的建築，牆麵齊整地山花斷開，簷部水平彎曲，在日光之下爬了半壁的綠蘿，生機盎然地盤旋在每一個瘦長的玻璃窗四周。
    幾乎是相對的一個位置，何少容看見一個少年正托腮坐在窗前，那是極其俊秀的側影，他的另一隻手，手指修長靈巧，將鋼筆漂亮得玩弄在股掌之間。他的身邊，或站或坐地圍了幾個人，說說笑笑，而唯有他是沉靜的。
    遠處的鍾樓上停歇著白鴿，而何少容的眼裏卻端端正正地停了一個段正霖的影子。
    哐啷，書包滑到了地上。
    何少容驚得回神，正要彎腰去撿，卻不想另一隻手已經替他撿了起來，緊接著交到了何少容的手裏。何少容抓著書包，看了對方一眼，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同桌。
    何少容的同桌是位銀行總董家的公子，大名叫做程茂平，他梳著偏分的小油頭，年紀很小，派頭很大地睨了何少容一眼，“誒，你不出去玩兒啊？”
    何少容輕輕地搖頭。
    程茂平雙手插兜，頗為讚同地一點頭，“哼，一群小屁孩，確實沒什麼好玩兒的。”
    程茂平因成績不好，留了兩級，故而比起同班同學年紀要大一些，且十分看不上這些年紀比自己小的同學。他瞧著何少容寡言少語，仿佛很穩重，也許會是自己的知音。“誒，你家住哪兒啊。”
    何少容老實作答：“橋子弄。”
    程茂平一皺眉，橋子弄乃是城中的一處貧民窟，“啊？”
    何少容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原來我和媽媽妹妹住在那兒，現在我住在小姨家。”
    程茂平歪歪頭，總結了一句，“那你是住在了你姨父家！”
    何少容雖也籠統地知道老爺就是老爺，不是姨父，不過也順著程茂平的話點了點頭。
    “那你姨父在哪個衙門上班？”程茂平平日裏在家常聽那些姨娘太太聊天，故而耳濡目染地有意要打聽對方的身家，“要不然，你姨父是做生意的？”
    何少容想起段老爺那樣白胖如山的形象，猜不準他是個什麼行當，“我不知道。”
    程茂平笑話了何少容幾句，接著得意洋洋道：“誒，你知道我姨父是誰麼？”不等何少容搖頭，程茂平便笑嘻嘻道：“我姨父乃是段督軍長，管著三省的軍務民政，誰要是惹我不高興了，我就讓姨父開槍打死他！”
    程茂平將手比出槍支的樣子，對著何少容的腦袋，“bang”了一聲，昂首挺胸地算了一筆小帳，“一發子彈三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