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綠對著銅鏡描了淡色的眉，同屋的丫鬟瞥她一眼，挖苦著道，“得瑟個什麼啊，也不過是個下人。”小綠捏緊手裏的木梳，那是去年小瘸子送她的生辰禮物，她在府裏這麼多年，第一回收到了禮物，高興了一整夜，珍惜的放在梳妝盒底，輕易不拿出來，是她視為珍寶一般的東西。
    傍晚，小綠早早的來到樹底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懷春的少女，時而紅著臉龐低頭，一抹嬌羞贏了百花，時而張望著門口，候著約她的有心人。
    終於，夕陽下去了，小瘸子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個盒子，小綠看著他來，亂了呼吸，慌了手腳，靈動了眼眸。
    小瘸子走路的姿勢很好看，背脊挺得直直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是那麼清澈，看上一眼，便永遠忘不了。
    小瘸子走到小綠麵前，把手裏的盒子給她，“是你喜歡的胭脂。”
    小綠驚喜的打開，含羞帶怯望他一眼，“你這人，花這些錢做什麼？”她被家裏的人賣到這府裏，每月月錢不過二錢，還要給家裏，自己留下來的錢很少，又是這樣的一個年紀，對胭脂水粉向往的很，這是她上個月和小瘸子上街買藥的時候看中的，要二十文，她沒舍得，沒想到小瘸子居然給他買了。
    下午她出門的時候，老嬤嬤叫她去了林夫人的房裏，林夫人說說把他許了人家，天看著就塌了，轉眼又晴朗，“就是那個小瘸子。”
    忐忑啊忐忑。
    小綠把胭脂同木梳放在一起，心想：我要用它們來梳妝打扮，嫁給他。
    夜裏突然驚雷，小瘸子被嚇醒，翻身，看到左一和尚立在他的床邊，小瘸子一時間忘了呼吸。
    左一對他伸出手，緩聲說道：“孩子，天亮了。”
    小瘸子著了魔一般，下床，穿衣，撐著油紙傘，出了府門。
    外麵漆黑一片，連打更人都沒有，嘩啦啦的雨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響，雷電閃在上空，亮了半邊天。小瘸子一直向前走，在東街的轉角，進了一戶人家。
    佛堂裏青煙嫋嫋，林夫人的誦經聲停下，老嬤嬤扶著她回了房裏。
    雨，不停下，天明才將歇，屋簷落著的雨滴，打濕了林書蘊的衣袖。
    林書蘊最不喜歡的就是夏天，陰沉，難以琢磨，總是忽然的狂風暴雨，忽然的陽光明媚，忽冷忽熱，折騰著他，也捉弄著他。
    小瘸子失蹤了。
    管家慌裏慌張的說著這個消息，生怕他出事，其實他沒有那麼脆弱，本來就是無親無故的兩個人，他愁他死後，小瘸子受人欺淩，現在這樣更好。
    林書蘊望著陰沉的天，心口微微疼痛起來。
    左一和尚第二天離開了府，回了自己的廟，廟裏最近香火旺盛，小沙彌們忙著下山買香蠟紙錢和招呼信徒。一晃就過去了半月。突然一天，林管家來了廟裏，說是林書蘊病重，怕是不行了，請左一大師去府上做做客，其含義不言而喻。左一和尚執著佛珠又去了。
    林書蘊較之半月前，又消瘦了不少，一把幹癟的身材，蠟黃的膚色，果然病入膏肓，藥石罔效。林書蘊從小瘸子走後就一直風寒在床，藥喝了一碗又一碗，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就是不見起色，前日裏，老嬤嬤說丫鬟小綠失蹤了，入夜有人在後院的樹上發現了她，原來上吊自殺了，臉上抹著鮮紅的胭脂，手上還拿著半把木梳子。為此老嬤嬤專門去廟裏給上了一炷香，說是送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