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活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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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九十年代,正值計劃生育政策高峰期,所有超生的家庭將麵臨著巨款的處罰,條件不好的家庭甚至付出了所有家產被充公的代價。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還敢生孩子的,要不就是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在作祟,要不就是極其在乎這個孩子,畢竟每個孩子都是上帝派來的小天使。而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
    我的出生不但沒有給家裏帶來一絲喜悅,反而讓大家陷入了苦惱。在我之前已經有兩個姐姐了,而我卻還是個女兒!爸爸家裏幾代單傳,奶奶生了六個姑姑才盼來了爸爸的到來,所以大家對於男孩子的期待可想而知。看到我,大家都沉默了。爸爸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媽媽躺在床上抹眼淚,姐姐們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然在愉快的玩耍呢。氣氛顯得特別凝重,壓抑的感覺都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奶奶打破了這份寧靜。奶奶說:“小六啊,你得好好考慮啊!現在抓的這麼緊,搞不好一會就找上門來了,不行咱就把這個孩子送人吧!”
    爸爸抽完了手裏的一支煙,思緒良久,久久不敢開口。畢竟我也是一條生命啊!還沒等他考慮清楚,那些個抓超生的幹部們就都一下子湧入了我家……
    婦聯主任首當其衝,嚴肅的對我爸爸說道:“老陳啊,你說你這都是第幾個孩子了?之前就跟你們說過要響應國家號召,優生優育,你看你這還偷偷生了一個孩子,你這讓我們也很為難啊!”
    爸爸慌忙給大家遞上了香煙,帶著一臉歉意微笑著說:“張主任,我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總不能讓陳家的香火斷在我的手裏吧!那我不就是大不孝,愧對陳家的列祖列宗啊!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您就通融通融,大恩大德我絕對不會忘了的。”
    張主任似笑非笑,眼裏卻釋放出一種嚴厲。抽完了遞過去的那支煙,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張開了嘴:“老陳啊,不是我不幫你,我們也是有組織的,有組織就會有紀律。你的事情我雖然很同情,但是我真的也是愛莫能助啊!超生嚴重違反黨的規定,你明知故犯,沒把你抓走已經是黨的寬容了,你還是趕緊把罰款交上來吧,也別讓我們為難。”
    爸爸趕忙賠笑:“張主任,不是我不交罰款,就我家裏現在的情況,好多年都是我一個人在掙錢,幾張嘴等著吃飯呢,我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上交給國家啊!”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也不要怪我無情,若交不出錢,那你就得拿東西抵!”說完就招呼隨行的人要去牽走我家的老水牛,一些家禽家畜覺察到了危險,到處狂奔。
    “老張,你不能這樣啊,這可是我們家生活的全部希望啊!你都拿走了,讓我們怎麼生活啊?”
    “老陳,這些都還隻是皮毛,不及罰款的三分之一,你們還是趕緊把東西收拾收拾,早點把房子騰出來,過幾天我們派人來收。”
    一家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百姓最終是抵不過黨,處罰都貼在門外的牆上,任你再怎麼負隅頑抗,也改變不了結果。
    晚上,媽媽看到躺在身邊的我,一股怒意湧上心頭。因為我,她才背負著生不出兒子的罵名,因為我,她才在大家麵前抬不起頭,因為我,家裏才會一貧如洗!越看我越生氣,與其我的到來隻能給大家帶來痛苦,不如讓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瞬間萌生了讓我離開的想法。她的手慢慢靠近了我,溫柔的撫摸了一下我的臉,用嘴巴親了一下我的額頭,這個時候的我還感受不到一絲危險,隻覺得無比幸福……然而危險卻正在一步步向我逼近。她拿起一個小枕頭,緩緩的蓋上了我的臉,十分痛苦的背過了頭去。正在這個時候,爸爸進來給她送吃的,一眼就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你在幹什麼?”說著就去用手拉過她的胳膊。
    “不要怪我,我也不想這麼做的。這個孩子給我們帶來了太多麻煩,跟著我們也隻是痛苦,還不如讓她早早去投胎,下輩子可以去一個有錢人家。”她抽泣著說道
    “即使再難過,她也是我們身上的一塊肉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困難總會解決,東西沒有了咱可以再掙,這人可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啊!”
    嗚嗚嗚嗚…。哭聲變得越來越大了
    就這樣,我撿回了一條命。不知道我是該慶幸自己投胎到這個家庭,還是應該覺得悲哀呢?
    過了兩天安靜的日子,第三天一大早,張主任就帶著眾人來收我們的房子了。因為早就做好了打算,爸爸並沒有等到他們驅逐,就帶著我們去投奔了不遠處的姨媽家。也就是這一去,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大家走了半天就到了姨媽家,姨媽把她妹妹攙扶到床上休息,因為還在月子期間,她顯得很虛弱,也沒有什麼奶水,我餓的哇哇直叫,在爸爸懷裏不停的哭。
    姨媽接過我,把她的乳房放在我的嘴裏,我馬上停止了哭泣,滿意的吮吸了起來。吸了半天也沒有吸出任何奶水,我又控製不住哭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啊?我也沒有奶水,小圓都六歲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肯定是吸不出來了!”姨媽說
    正在這個時候,表哥的奶奶走了過來。
    “這孩子哭得這麼厲害,你們怎麼不哄哄啊?我在老遠都聽到了,那哭的叫一個傷心”說完,老奶奶就把我接了過去
    “媽,這孩子餓了,她媽沒有奶水,我們還在想弄點什麼給她吃呢?”
    “不是讓孩子餓了這麼久吧?這都出生兩天了吧?”老奶奶顯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接著說:“這樣吧,你讓大海去街上買點奶粉,我先用點米湯喂一下吧。喲!這是把我乖乖而壞了啊!”奶奶心疼的說
    很快奶粉就買了回來,我也在奶奶的懷抱裏吃到了遲來的米湯汁,餓了這麼久,終於得到了營養,吃的那叫一個香甜。雖然不敵乳汁,可是這個時候,有的吃總比餓死強。看著我慢慢鼓起的小肚子,奶奶也滿意的笑了…。
    爸爸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姨媽,姨媽滿眼深情的看了一眼她妹妹,說道:“你說你的命咋就這麼苦?小時候咱家窮,想著你結婚了會好過一些,結果還是這樣。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啊?”
    兩個故事的主人公都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滿臉痛苦的神情。
    “你們以後要怎麼辦,得好好想想才是。這房子也被收了,估計還是會跟你們要罰款的,你們這樣帶著孩子也不是辦法啊,而且小婷和小麗還那麼小,總不能帶著她們逃亡一輩子吧!”
    “姐姐,我想過了,不行就把這個孩子送人算了,我們實在是給不起她生活的條件,連我們自己的生活馬上就要不保了”看著遠處的我安靜的躺在奶奶的懷裏,她為難的說
    “你們可要想清楚啊,畢竟這是個大事。那你們打算把她送到哪裏去,送走之後還聯係不?”
    “送遠一點吧,之後就不打算聯係了,畢竟這樣會對她公平一點。對外我們會說她不存在了,以後我還想再要一個孩子。”就是這麼決絕,還有我到現在都理解不了的公平
    “那你們找到家了嗎?遠一點是山裏還是城市?”
    “這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們也希望她能生活的好一點。”
    整個對話的過程,爸爸都是沉默不語。我不知道當時他的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是我知道沉默也代表著默認!現在每每想起,我的心就像刀剜一樣痛。那些像我一樣被拋棄的孩子們,都將有多大的心理陰影?我多麼想理解他們,想原諒他們,然而當時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餘下的幾天裏,我都是在不同的人的懷抱裏度過的。這些家庭都有一個共同點,沒有女兒!第一次覺得我作為女孩子的重要性,也許我去了這樣的家庭以後,確實會生活的更好,也許……然而這些都隻是也許,誰知道以後會是怎麼樣呢?
    出生後的第六天,有一個家庭看中了我。這個家裏隻有一個兒子,女主人身體不好不能再生育,夫婦兩個都再想要一個女兒,輾轉許久才發現了我。那個時候的我雖然沒有吃過一口奶水營養跟不上,但是卻長得極其水靈,胖乎乎的惹人愛。雙方經過溝通達成一致共識,分開以後就再也不聯係。
    商量好之後就各自回家準備東西了。大家都以為就這樣結束了,然而這隻是個開始。
    東西收拾的特別快,原本也沒有什麼東西,一個我就夠了。一切準備就緒,姨媽準備從奶奶手裏把我抱走的時候,奶奶突然說了一句:“留下吧,我來養!”
    大家都楞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媽,咱家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姨媽驚訝的說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覺得這孩子送走了太可惜了。長得多水靈啊,而且我覺得跟她特別有緣份!留下吧,送給誰不是送,送給我們,大家也是親戚,以後有事也好商量。”
    “大媽,你真的想把她留下啊,那你們壓力多大啊?您已經有兩個孫女,一個孫子了,這樣多好啊”
    “我把她留下,兒孫滿堂不是更好!我相信這個孩子以後會孝敬我的”奶奶鄙夷的看了一眼爸爸和那個心狠的她。
    兩個人頓時語塞。
    又陷入了一陣沉默。過了不久,姨媽說:“既然媽都發話了,那就這樣決定吧!孩子就留在我們家,你們就好好去生活吧。”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雙雙跪在奶奶身前“大媽,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兩口子一定會記在心上,等過了這陣風口,我們就回來接她回去”
    “起來吧!要謝就謝這孩子吧,我都是看在她的份上。”奶奶看了我一眼,緩緩說道
    就這樣,我被留了下來。而且一留就是二十多年!之後他們去了另一個城鎮開始了新的生活,兩年後又生了一個孩子,不過還是個女兒。據說也是偷偷生的,沒有被罰款,而我在被留在姨媽家,仍然被罰了兩千塊錢。由此,我成了最貴的孩子,所以我也理解了我為什麼會被放棄,而最後的小妹妹卻沒有。也許在別人眼裏隻是因為錢,不過在我看來,都是因為愛…。
    因為對於我,沒有愛。
    重新洗牌,我的稱呼也發生了改變。姨媽變成了我的媽媽,姨夫變成了我的爸爸,以前的爸爸變成了姨夫,而她,變成了小姨。我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叫藍藍。後來聽奶奶說,是因為我小時候經曆了太多苦難,所以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就這樣安靜的過了幾年,直到我上學前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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