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燁愣住了，但聖母皇太後並無打算放過他，一層寒若冰霜的神色漸漸覆蓋上她的臉龐，“皇帝指責哀家不曾救令伊。說得好像如果沒有哀家，你就會救下她一樣！”她的聲音驟然高亢，“哀家看，什麼心愛之人，皇帝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犧牲令伊！隻是逼著哀家做這個惡人罷了。要不然，你為何會陪著哀家回壽安宮？！”
    我沒有！歐陽燁下意識想要辯解，卻不知道為何將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卻生生停住。
    清河崔氏是不可或缺的肱骨力量，而令伊，隻是一名普通的妃子。縱然自己負她良多，那些事情卻僅僅囿於兩人之間的風花雪月，是小我，而非大家。
    歐陽燁一直明白，於帝王而言，情愛，終究無法與朝政相提並論。
    平心而論，雖然自己在柔儀殿時與母後皇太後針鋒相對，可內心深處，確確實實暗藏著這樣的權衡。要不然，自己又怎會那般輕易離開柔儀殿？那般輕易丟下令伊？
    知子莫若母，聖母皇太後說得一點都沒錯。
    這樣想著，歐陽燁忍不住緩緩低下頭，感覺眼角那一絲絲的涼意。
    二人一時無言。聖母皇太後取過一枚枇杷緩緩剝著，果皮被剝離下來的汁水聲回蕩在殿中清晰可聞。良久，歐陽燁嘶啞著聲音道：“母親，對不起。我……”
    聖母皇太後長歎了一口氣，和緩了神色道：“令伊是母親的侄女兒，若非無計可施，母親又怎會眼睜睜看她犧牲？可是小燁你要知道，即便是貴為帝王太後，也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身不由己？歐陽燁微微心痛，忍不住攥緊了身上的明黃色龍袍。他沉思半晌，抬起頭直視聖母皇太後，平淡道：“那麼，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母後皇太後？崔家？”
    “你就這麼肯定，不是寇氏害了令伊？”
    “這件事絕對與倚眠無關。”歐陽燁篤定道：“而且兒臣可以肯定，倚眠不過是被幕後之人利用，一箭雙雕而已。”他說著與聖母皇太後相對而視，一字一句道：“母親，不也清楚這件事嗎？”
    聖母皇太後苦笑。自己的這個兒子文韜武略，從不受寵的七皇子先封寧王後遷太子，最後君臨天下。皇族外戚世家屬國的勢力無一不處理妥帖，又怎會看不穿深宮婦人自認高明的伎倆？
    “寇氏確實無罪。”聖母皇太後爽快承認。似乎看出了歐陽燁的不解，她又道：“是不是好奇為何哀家明知道她的無辜，卻還把罪責推到她身上？”
    歐陽燁點點頭。那簪子是倚眠生辰時，自己親手綰在她鬢上的。倚眠再愚笨，也不可能拿那隻簪子賄賂別人。更何況蘇子房中的財物多為嵌了皇族印記的首飾，出了無極城就是廢物，不會任何一家珠寶行冒著被株連九族的風險收購這些東西。這樣的嫁禍，實在不算高明。
    聖母皇太後一笑，那笑容中有多少無奈與酸楚，“小燁。這無極城中，沒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麼。大家隻在乎自己看見的、史官記載的、百姓流傳的。崔家要倚眠做替死鬼，倚眠就必須做替死鬼。與其螳臂當車，莫不如順水推舟，靜待來日。”
    歐陽燁狠狠攥緊了拳頭，然後又一點點鬆開，若無其事道：“所以，蓁蓁與煢煢，都……”
    聖母皇太後清楚自己的兒子，他雖性子溫柔平和，但其實是一個淡漠簡單的人。簡單的另一麵就是極端，自然愛得炙熱，恨得強烈。她暗自搖頭，這無極城甚至這整個聖京，怕是要平生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