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調笑了數句，談話便進入了正軌。
    “羅刹和黨項一直虎視眈眈，要不是忌憚突厥和女真，恐怕早就揮兵打下來了。這些個蠻夷倒也罷了，關鍵朝廷內部也不清淨。那些錯綜盤踞的世族勢力，沒一個是好相與的！”例數著現今朝廷的種種，歐陽燁憂心之餘不由得默默歎息，父皇交下來的江山雖然風調雨順堪稱國泰民安，但大夏曆經百年的世族分封，皇權被削弱造成的尖銳矛盾已然嚴重到無法忽視的地步。
    龍澈不語，隻是若有所思地微笑，歐陽燁伸手拿過一本奏折，豐神俊朗的臉龐上流露出類似於歎息的神色，苦笑道：“還有，禮部收到確切消息，姑姑與靖西王，要回聖京參加坤陵祭典。”
    “同安大長公主真的要回京？”龍澈聞言詫異抬頭。歐陽燁點點頭，苦笑道：“姑姑自出嫁時與皇祖母決裂，十七年間都未曾離開過吐蕃行省，連父皇薨逝都未曾破例……也不知道這一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論起大夏朝曆代後妃，遠到曾陪太祖馳騁沙場，開拓疆土的元孝皇後，近到經曆慘烈的九子奪嫡，最後以皇帝養母身份而得享無上尊位的當今母後皇太後，無一不是翹楚般的人物。而史書工筆，生平最為濃墨重彩的卻當屬高宗的元舒皇後、歐陽燁的祖母、現在的太皇太後紀如璟。
    太皇太後出身微末，母親是京城醉歡樓的樂伎，父親的身份更離奇，竟然是一名來自羅馬的行腳商人。可想而知，她能以這樣卑微的身份在後宮中獨樹一幟，不僅母儀天下，甚至連一雙流著羅馬血脈的兒女都一個位臨九五至尊，一個手握整個吐蕃行省，不可不謂是女中諸葛，人中龍鳳。隻是這些年太皇太後年紀逐漸大了，多安居於慈寧宮專心禮佛，漸漸不再過問宮中諸事。
    太皇太後雖無外戚可以依靠，但紀家的女子向來嬌媚多姿，聖京曾有“嫁郎應嫁鄭氏男，娶妻當娶紀家女”的說法，能與四侯五家之滎陽鄭氏相提並論，可見紀家的姻親體係有多麼龐大。再加上太皇太後浸淫前朝後宮積累多年的不可小覷的力量，現在紀家就如同一把暗藏鋒利的寶劍，一旦出鞘，往往能殺敵於無形之中。
    想到這裏歐陽燁忍不住一笑，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皇祖母不過是垂垂老矣的宮中老嫗，隻求安穩度日，那便大錯特錯了。不然她為何要執意促成姑姑與靖西王的婚事？靖西王，那可是父皇執政時聲勢最煊赫的家族，擁有整個吐蕃行省為封地的異姓王嗬。
    歐陽燁知道自己不是太皇太後中意的皇帝，她更喜歡黎王歐陽耀。雖然黎王的生母出身卑微，他本人又無意於帝位，但若不是歐陽燁爭取到了長平侯高氏、建成侯司馬氏、清河崔氏三家的支持，再兼突厥與女真的鼎力援助，帝位究竟花落誰家，恐怕還很難有定論。
    吐蕃地處高原，土著的藏族人民風情淳樸，自成一家，作為靖西王的世襲封地割據而治已久。不過同安大長公主繼承了太皇太後的血脈，手腕剛柔並濟。出嫁後的這些年用心經營下來，竟是牢牢握住了吐蕃的實權，將整個吐蕃行省實打實變為了自己的湯沐邑。這次突然回京，怕是不簡單吧。
    歐陽燁深深思索，突然瞥見龍澈一臉似笑非笑的篤定，心裏不禁浮現出一個念頭。他隨即試探問道道：“姑姑該不會是為了……”
    “皇上聖明。”龍澈笑吟吟接過話頭，“據說靖西王甚是好色，但凡府裏略有姿色的丫鬟婦人皆不能幸免。大長公主礙於身份也不怎麼管他，夫婦之間早已勢同水火，不過貌合神離而已。如今太皇太後不複從前強勢，大長公主說不定就想……”
    “想以吐蕃行省換取自己的自由嗎……姑姑不愧是天之嬌女。”歐陽燁忍不住回想起來許多年前皇族第一美人的身姿。他若有所思地瞧著龍澈清湛的雙眸，試探道：“若真是如此，此事，怕也與左相大人有脫不開的幹係吧？”
    龍澈眼底那一刹那的躲閃沒能逃過歐陽燁的雙眼，他默默歎氣：情之所鍾往往再難更改，看來這麼多年過去，姑姑還是沒能放下啊。
    “放心吧愛卿！”歐陽燁拍了拍龍澈的肩膀，隨即岔開了話題，“等到吐蕃順利回歸，朕一定會製作一麵錦旗雙手奉上，以表彰龍大人為國“犧牲“的精神！決計不會讓龍夫人罰他跪搓衣板！”
    如龍澈這樣的溫潤公子都差點翻了一個白眼，“皇上您還真是……”
    “哈哈！哈哈！開玩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