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很快他就知道那些光線的來源了，洞穴盡頭的小小空間內，燃著一盞長明燈。古舊的樣式，髒得像剛剛出土，隻有琉璃罩被仔細擦拭過，柔軟漂亮的光線就從裏麵溢出來，一點點填滿小小的漆黑空間。
    在這樣地底密閉環境裏，光明比一切東西都更加能夠安撫人心。
    他知道我會看到這盞燈……
    燈盞傳遞著遙遠的隱秘默契，藏著一個記號便能彼此心領神會的珍貴的感覺。
    張日山盯著燈芯燈油和擦拭痕跡思索一下便確信了，這燈點了至多不過兩日時間，依然和前麵一樣，牆上已經被開出了足夠一人通過的洞。穿過這一道人工開好的門，後麵是一條走道，依舊是向下的走向，不知道通到什麼地方去。
    他是帶著無論如何找到佛爺的信念進來的，此刻帶著全然的信任，繼續向下走去。
    這條路很長很長，向下的走向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變成了平整的地道，比原先之前所有走過的距離都要遠，這一程走了大抵兩個多小時，張日山也不再看懷表，隻心裏算著時間，黎明時分，距離正午還有將近七個小時。
    如果這七個小時內，他不能順利裏找到佛爺發出信號，那之前的準備大概就派上用場了。私心裏希望每一次的未雨綢繆都是多餘，每一次佛爺孤身涉險，這個願望從沒實現過一次。
    硬著頭皮往下走，先前的時間滴水未沾，一心想著快點趕上佛爺。漫長的黑暗裏容不得焦躁，暗暗心驚這樣一個大工程，張日山不自覺的重新開始在腦海裏畫地圖。
    這個微妙的方向，之前繞過的路，直覺感受到的東西南北，一筆一劃逐漸清晰起來，展開一幅濃墨重彩的地形圖。
    竟然是向著烏凝港的方向？！
    港口、碼頭、船……
    這密道，是有人有意引路。
    長沙城南荒郊，扛著槍的軍爺們將地皮都要全掀了，老鼠洞兔子洞挖出一大堆，獨獨不見哪個洞可以容一個人出來。孤廟周圍站崗放哨的，恨不能直接把這破落建築移平了。此時眾人心中排第一位的張大佛爺，滿身泥濘狼狽不已，早已經在他們翻找的地方二十多裏開外的地下了。擔心自己正在佛爺頭頂上動土，還真是多餘。
    張啟山聽著耳邊水聲蕩漾，再過半日有一批日本貨輪就要入港，在那之前他的心肝寶貝兒一定會找到這個地方。索性奢侈地燃了幾個火折子將軍靴和褲子烘幹，滿身泥水烘幹了之後就成了裹著薄薄一層淺色泥塊，大抵看起來是個合格的叫花雞了。
    張大佛爺拍幹淨滿身的泥，清爽了許多，抽出煙來方才想起沒火，暗罵一聲，重重嚼了一口煙絲，在這辛辣苦澀的暢快裏，閑閑的等著。
    大船起錨和到港的動靜都不小，港口赤膊搬運工人的汗珠在清晨第一束陽光裏透著黃水晶的光澤，像每一個早起上工的日子一樣平凡詳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