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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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陽宮中,皇後接過蕭玄逸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這才抬眸看向蕭玄逸。
“逸兒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坐在下首的蕭玄逸滿臉堆笑,聽到這聲問話,忙湊過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不甚討好地道:
“母後您這是說得哪裏的話,兒子近日確實有些政務繁忙,但兒子這心呐,那是無時無刻都在惦念著您,這不,今兒一得空,就過來看您了!”
說著手又移到皇後的太陽穴上按摩,手法嫻熟,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母後近日身體可好?這頭痛症可有再發作?昨兒剛得了一株千年靈芝,孩兒今天帶來已經交給了紫言姑姑,好讓母後補補身子!”
皇後舒服地半闔眼睛,緩緩開口:
“行了!我知道你孝順,你也別哄我了,說吧,出什麼事了?怎麼就值得你一下早朝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蕭玄逸動作一頓,站開一步,忽然跪下道:
“母後,孩兒有錯!”
皇後睜開眼,又拿起桌上茶盞,不喝,僅僅用杯蓋撥了撥漂浮在上麵的碎茶葉。
“孩兒不該意氣用事,憑一時衝動就派人刺殺蕭玄曜!”
“啪!”是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的聲音。
景陽宮早已摒退所有太監宮女,此時正殿隻有低著頭跪在地上的蕭玄逸和不知神色的皇後。
“兒臣於三日前雇傭江湖第一殺手組織銀月閣刺殺蕭玄曜,昨日午時在京郊外的翠竹林動手,本來已經快得手了,可誰知……”蕭玄逸手握成拳,抬起了頭,一臉憤然:“誰知突然冒出個高手,救了他們!”
皇後看了蕭玄逸良久,目光卻是平靜的。蕭玄逸不禁收斂了怒氣,但同時,心底又不知為何生出了幾分心虛。
“逸兒,你長於京都,平常也從未結交什麼江湖人士,更加不是衝動之人,刺殺這個法子,到底是誰給你想出來的?”
聲音緩慢平穩,全然不似在興師問罪。
蕭玄逸心中卻是咯噔一聲,眼中一絲慌亂轉瞬即逝,忙道:
“回母後,近年來兒臣念及母後教誨,故而兒臣從未對您明說。母後常說,要達目的,毋須宣之於口,不可焦躁慌亂,動心忍性、徐徐圖之,方可成事!可是,母後,兒臣每日看著蕭玄曜在朝上如魚得水,看著父皇對他讚譽有加,兒臣其實早就忍不了了!”
蕭玄逸的眼眶漸漸紅了,
“想他生母當年不過是我孝嘉母後身邊一個小小婢女,如今他又憑什麼在朝中與我抗衡、憑什麼與我爭奪太子之位?”
蕭玄曜又看了眼皇後,聲音開始低了下來:
“故而孩兒那日在英國公府聽表弟說那銀月閣出手,從未失敗過,便起了那般心思。但又想到母後您必是不肯答應,就想著不如等事成之後再向您稟報。可是,沒曾想卻被他逃過一劫!”
皇後凝視著蕭玄曜,默了會,才悠悠地歎息一聲,站起身走到蕭玄逸麵前,將他扶了起來,滿眼慈愛。
“說來也是母後的不是,母後竟不知,你心中憋了這麼久的怨氣。”
皇後牽著蕭玄逸坐下,才又說道:
“但是這件事,你也確實做錯了!”
瞧見蕭玄逸急急地又欲開口,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逸兒,蕭玄曜確實出身不如你,但是他自六歲起便隨秦溫別將軍去往邊關,二十方被召回,這份經曆,是你遠遠不及的!而他在京中這三年間,從武將轉為文官,你可見他有半分出錯,這等手腕,也是你比不上的!”
她的眸光定定地看向蕭玄逸,
“可是,逸兒,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母後問你,看似風光的離王,就真的風光麼?”
蕭玄逸皺眉思索著,耳畔,皇後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做武將時,雖屢立戰功卻受秦溫別轄製、並無實權。從戰十四年,雖與秦溫別有師徒之名,但秦溫別此人,對皇上卻是絕對忠心,並不會因為一點情誼便參與奪嫡之爭。所以,在軍方,蕭玄曜實際上並無太多優勢!”
“而於文,逸兒,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短短幾年時間,他的勢力難道還能越過你舅舅英國公一脈不成?”
“至於皇恩嘛……”皇後對蕭玄逸一笑。
“逸兒莫不是忘了你父皇將誰賜給蕭玄逸做正妃了?”
蕭玄逸聽著,已是滿麵喜色。
“哈!母後真厲害!我真笨,怎麼這麼明顯的事都想不到!”
皇後伸出食指點了下蕭玄逸的額頭。
“你個傻孩子!”
任蕭玄逸笑鬧了一陣皇後又說道:
“逸兒,這一次的刺殺,蕭玄曜既然沒把這事鬧將出來,肯定也是猜到了幕後主使就是你,但他把這事壓來下了卻並不意味著他就不會出這口氣了。蕭玄曜其人謹慎小心,又狠辣歹毒、睚眥必報,他明麵上當然是不會對你怎樣,但你可要當心他在暗地裏做什麼手腳!”
蕭玄逸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
皇後又歎道:“逸兒,好在你沒刺殺成功。”
蕭玄逸詫異。
“你父皇對蕭玄曜的態度一直便是這樣若即若離,你當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那位主!”皇後指了指西南鍾粹宮的方向。
蕭玄逸更是難掩驚愕,脫口便道:
“可……。可那是個癡兒啊!”
皇後笑了笑,淡淡開口:
“逸兒你還不知道麼?咱們這位皇上呢,殺伐果決、英明神武,可是,卻是個踏踏實實的癡情種子,他愛的人生的孩子,就算是癡了,那也是最好的!我們的皇上呢,可還盼著他那寶貝兒子有朝一日神誌清醒了、再把這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給他呢!”
蕭玄逸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了,他知道還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很少見到父皇了,他的生母孝嘉皇後為此整日愁眉不展、對他自然說不上上心。
但他一直記得有一天,恍惚是宮裏某位妃嬪死了,那一天的孝嘉皇後對他特別好、特別溫柔,當時她抱著自己,一遍一遍地說著:太好了!那賤人終於死了!逸兒開心不開心啊?你父皇以後就會常常來看你了!……
一遍一遍地說著,仿佛已成魔障。這一遍又一遍,也成了他對自己生母最深刻的記憶。
“所以逸兒,蕭玄曜防是要防,但不必太過執著!說白了,他不過就是你父皇手中的工具。你放心,你父皇是拖不了太久的時間的,你居嫡居長又賢名在外,這儲君之位,你還怕得不到手麼!”
蕭玄逸看著皇後溫潤的目光,一時間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但是,除了蕭玄曜,還有個六皇弟呢,他的母親雲貴妃可是大將軍雲修遠之女!這個雲修遠手握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權,不容小覷啊!”
“嗬!”皇後突然一聲輕笑,“與其擔憂雲修遠,還不如擔心蕭玄鈺會神誌清醒!”
“為何?”蕭玄逸完全不知道皇後怎麼這樣篤定!
“先不說你那六弟年歲尚小,母親又是個飛揚跋扈不帶腦子的,”皇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逸兒啊,你可知道,這雲大將軍,也跟我們皇上一樣、是個癡情種呢!”
蕭玄逸滿臉莫名,正要再問,皇後又道:
“你剛說的,救了蕭玄曜的,是什麼人?”
眼見皇後變得嚴肅,蕭玄逸也正色回道:
“是一名進京趕考的舉子,名叫穆音塵!”
見皇後凝思半響,蕭玄曜奇怪地問道:
“母後,可是有何不妥?”
皇後搖了搖頭,對他說:
“傻孩子,你被騙了!”
蕭玄逸倏地彈起,“什麼?”
“我且問你,京郊翠竹林,可是進京官道的必經之地?”
“這……。”
“想那銀月閣倒也聰明,倒借著你在蕭玄曜那賣了個好!”
“可是……。”
“行了!這一次就當是教訓了!”
皇後身體本就不好,坐了這大半天,麵上已是露了疲態。但對著蕭玄逸,仍是溫溫和和的。
“我就不追究到底是誰給你出的主意了,隻望你日後做事沉穩些、多思、多想,莫要再衝動了!”語氣似多了份無奈與包容。
蕭玄逸羞愧地低下了頭,他也自然是知道皇後的身體的,心裏也在想今天的確讓她為自己費了許多心力,雖然感覺還有諸多話語未盡,當下也不敢再打擾其休息,行了一禮後,就要退下。
“等等!”皇後卻是叫住了他。
“你閑時便多去看看芳兒吧!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軒王妃!”
蕭玄逸怔了怔,隨即垂眸道:
“讓母後費心了,孩兒謹記!”
蕭玄逸一走,便立刻進來了一位宮人,將皇後扶進內殿、靠在床上。
皇後好笑地說:
“紫言,你不必這麼緊張,我的身體還沒差到這個地步!”
正忙著給她蓋被子的人停頓了一下,卻是瞪了她一眼。
皇後竟也不生氣,又是對她笑了一笑。
“紫言,剛剛你都聽到了吧!”皇後看著搭在身上的錦被,目光變得深沉。
“紫言,你說,這場奪嫡之爭,誰會贏呢?”
“不管是誰,一定不會是蕭玄逸,對麼,紫言?”
皇後仰頭看著紫言。
紫言把皇後安置好,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皇後笑了,這一刻的她眼神清澈、笑容純淨,仿若回到了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