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冷水對準夏一辰的頭臉和心口潑去，他身體一顫，抬起頭艱難地喘息，片刻後開始劇烈地咳嗽和幹嘔起來，一口鮮血隨之湧出。電擊器繼續向夏一辰的身後探去。“住手！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弄好了，放開他，我們準備交易。”那一刻，沈沉感受到了龔誌國瞬間釋放的強大壓迫感和殺氣，他可以肯定蒼狼以前也是特種兵，這種正氣與血腥煞氣混合的氣場，他太熟悉了。對方思考了片刻，擺擺手，兩個身材高大身著迷彩服的人將夏一辰放下，扛在肩上走了出去。對方隨即掛斷了通話。“下麵就看你們的了。”龔誌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請把他活著接回來。也請注意自己的安全。”
    沈沉帶著隊員各自分散開尋找有利位置潛伏，兩名偵查員帶著手提箱準備進去換人。“小喬，都督，一定守住後方，沒有我的指令前麵發生什麼也不用管，他們一定留了退路，穿過叢林就是國界線，務必攔截。其他人集中注意，保證好安全部同誌的人身安全，發生意外立刻火力支援。”大家嚴陣以待，注視著兩人走進小院。
    對方也出來兩個人，看著沒有帶武器。一個身材魁梧明顯非亞洲人的單手挾著夏一辰，他身體癱軟，頭無力地低垂著。雙方走到院子中央，安全部的同誌打開手提箱，對方翻開證件仔細查看，又點了點錢，滿意的接過去。他們正伸出手準備扶過夏一辰，突然沈沉覺得如同一陣細微電流劃過全身，一種危機感順著皮膚滲透進來。“小心！”果然那人猛地將偵查員一腳踹倒，偵查員立刻就地翻滾離開原地，噠噠噠，地上的灰塵被子彈揚成一線，另一名偵查員也迅速向旁邊隱蔽。那兩人背起夏一辰搶過手提箱轉身就往裏跑。
    “上！”沈沉率先射殺了從窗口探出頭的武裝分子，帶著隊友們衝了過去。槍聲響成一片，血液混合著灰泥流淌開來。大家分成幾個小組，交替掩護，逐步剿滅建築裏的武裝反抗力量。“老大，有一夥人向叢林裏跑了。”“隱蔽跟蹤，適當阻擊，拖延時間別讓他們出境，等我們支援，注意安全。”
    沈沉他們清理完建築內，迅速往叢林裏跑去。天色漸暗，樹林裏陷入一片黑暗，點點星光灑在樹葉上，仿佛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平靜而死寂。雪鷹們像黑豹一樣，在枝蔓中穿行，悄無聲息地靠近。沈沉透過夜視鏡看過去，四周有人在巡邏，中間一人靠著一棵粗壯的大樹坐著，身前還坐著一個人，將後麵人的要害部位都遮擋了起來。應該就是被蒼狼他們稱作鼴鼠的中年人，被他用來當擋箭牌的必然是夏一辰了。“我和小喬狙殺了好幾個掉隊的，他們現在彈藥應該不多了，比較棘手的是如何保證人質的安全。”沈沉點點頭，“跟住，等下半夜。”
    沈沉他們又跟了一陣，對方之前精神過於集中，又在叢林裏走了很久，這段時間都沒有遭到攻擊，終於有些鬆懈了。他們找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休息，剩下的幾人兩人一組輪流警戒。雪鷹們在黑夜中眸子越發亮了起來，隻等機會最後一擊。淩晨三、四點是人最容易感到疲憊的時候。值班的人急於去休息，換班的從睡夢中被叫醒也昏昏沉沉心情惡劣。等其他人再次進入睡眠，雪鷹們開始行動起來。待巡邏的兩人交叉路過逐漸走開，進入對方盲區時，大毛和王子突然一躍而起，一人一個，將嘴一捂，軍刺一劃，拖入密林中，幹淨利落。
    其他人呈包圍之勢慢慢縮小控製範圍，不過對方傭兵到底受過專業訓練，突然驚覺起來，抄起武器就開始反擊，操著大嗓門大喊起來。鼴鼠驚跳起來，第一時間抓過夏一辰，手在身側一頓亂摸也沒注意自己摸到了什麼。一個人護著他拖拽著夏一辰繼續往樹林深處退去，剩下的人還在垂死抵抗。
    咻的一聲，又一個人胸前爆開血花倒下，隻剩鼴鼠一個人，他慌亂中抓住的是一把軍刺，此刻鋒利的刀刃正緊緊貼在夏一辰的咽喉上。他扣住夏一辰的脖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一隻眼睛看著沈沉。“你們別過來！站住！站住！把槍都放下！快點！不然，不然我就殺了他！”他心裏清楚如果殺了夏一辰他肯定也完了，可是他不甘心，他離國境線就隻差一點點了，隻要走過去這群人不敢直接把他怎麼樣，到時候換了身份就成了！他一邊嘶吼一邊扯著夏一辰慢慢後退。夏一辰被他這麼幾番折騰早已醒了過來，全身無力，隻能被迫跟著走，兩人都走的十分艱難。走了幾步，軍刺的鋒刃幾經摩蹭已經在他的喉嚨處擦出幾條血痕，血珠一點點滲了出來。
    沈沉見狀向後打了幾個手勢，其他人原地站定。沈沉摘下槍放在地上，攤開雙手示意，鼴鼠又往後退了退，其他人沒有動，他加快步伐又走了一段，沈沉緩緩地跟了幾步。雙方一退一進，終於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天空也翻起了魚肚白。鼴鼠一邊盯著沈沉防止他有什麼動作，一邊往後計算觀察著距離，偏偏夏一辰又像昏迷過去了一樣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步履維艱，清晨的叢林非常寧靜，隻聽見他們走動時踩在枯枝落葉上的嗶啵聲。
    雙重精神壓力與體力的大量流失，一直也沒有得到休息和補充，鼴鼠也非常疲憊，終於停了下來，重重地喘氣。熹微的晨光中，沈沉看到夏一辰手指不經意的動了動，他微微皺了皺眉，用手勢回應道：不行！
    不能讓他出境！
    我的任務是營救人質！
    ……必須留下他。我隻能創造一次機會，看著辦。
    沈沉沉默了，夏一辰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虛弱。晨霧像給大地籠上了一層薄紗，夏一辰凍得蒼白的軀體都變得朦朧起來，然而沈沉卻透過層層水霧看到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不容置疑，無可更改。沈沉低聲輕咳了幾下，隨即耳機裏傳來回應：“收到，明白。”他再次抬起頭不留痕跡地點了點頭。
    鼴鼠休息了片刻，又拖起夏一辰往後退去，隻見夏一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隻手掌卡住對方握著軍刺的手腕往外一推，另一隻手把扣住他脖頸的胳膊使勁一掰，頭一擺身體向一側歪去。
    “砰！”
    一聲槍響，兩個身影隨之倒下，叢林深處再度歸於平靜。
    沈沉撲身上前，對準鼴鼠的眉心補了一槍。他迅速掏出醫療急救包，雙手按壓住夏一辰傷口的上下兩端。夏一辰臉色鐵青，雙目緊閉，沈沉強行抑製住內心湧上來的恐懼，仔細而快速地進行初步判斷：“其他人繼續警戒。都督，速度過來。輕度昏迷，頸部割傷，沒有傷到頸動脈。”盡管戴著麵罩讓沈沉的聲音聽起來發悶，但蕭寒肯定他說話的時候在顫抖。蕭寒趕過來接手開始處理傷口。沈沉取出急救毯蓋住夏一辰傷痕累累的身體，冰涼的觸感再次讓沈沉出了一身冷汗。“隊長，頸部傷口問題不大，已經止血，內傷比較嚴重，可能有內髒出血。注射了強心針，暫時脫離危險。得馬上送醫院。”沈沉點頭示意，蕭寒立刻拉開信號彈，指引直升機救援。
    沈沉跪坐在一旁，左手輕輕撩開夏一辰沾滿血汙的額發，熟悉而又顯得陌生的一張臉。他放在身側的右手被輕輕抓住，一隻蒼白的手從急救毯下伸出。夏一辰微弱地睜開眼，用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眼神依然渙散。他的手指輕輕地敲擊沈沉的掌心，一下一下仿佛撞擊在沈沉心頭。
    怎麼又是你……
    沈沉握了握那隻手，盡管知道夏一辰看不清，還是點了點頭。然後也在他的掌心敲擊了幾下。
    是啊。是不是看著特礙眼。
    夏一辰輕輕勾起了嘴角。對，特別討厭。然後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
    沈沉咬下戰術手套，緊緊撫住夏一辰的臉頰，眼淚忍不住奪目而出。
    直升機上，蕭寒給夏一辰吊上了營養液、消炎針，鄭直給他打下手，幫忙用無菌棉酒精擦拭暴露的傷口和血跡。沈沉坐在對麵，腰杆挺直，他自從起飛以後就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大家從沒見過沈沉這種狀態，麵麵相覷，不得要領，最終都決定閉目養神。
    沈沉一直注視著蕭寒和鄭直忙碌的背影，偶爾從動作的間隙中窺視著夏一辰的臉。他細細地觀察著，將眼前所見與記憶中的模樣重疊。眼角，鼻梁，嘴唇，都有一些難以察覺的細微變化，然而他確實是夏一辰，靜靜地躺在那裏，像一具雕刻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告示著大家生命暫時還未流逝。他想起了夏一辰讓人如沐春風的招牌式微笑，一展風采之後的肆意，放縱時的迷醉，哪怕是淡淡的疏離，都好過此刻的死寂。沈沉知道，以前怎麼說的都不做數了，夏一辰早已經慢慢在他的心裏攻占了一片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