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又沉重了幾分，如浸染墨汁的硯台，層層都是濃黑的色彩。
    奉灼與王策的對話尚未談完：“王兄之能，熟讀兵戈戰法，又通曉各國地形，就沒想過入軍效力嗎？”
    “所謂熟讀兵戈戰法不過是為了了解如今亂世之局，通曉各國地形也是因為幼年四處遊走收集各地風俗罷了，你應該知道我誌不在此。”
    “那你也完全可以留在楚國，沿襲你父親的位子。”
    “終究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情如若不是自己去體會過是不明白的，就像你方才說的各國地形，若不是用自己的腳一丈一丈去走過，僅憑口耳相傳或書籍查閱總會是不能盡知吧。”
    “••••••”奉灼不語。
    “其實•••我生性是愛逍遙，若不是有這份責任，隻怕當了遊俠去了•••”王策今日講得也很多。
    奉灼輕笑：“倒是和你的性子，不過你幼年就能走訪名山大川也不算可惜，若是來日•••若是還有太平之時，你或許可以繼續•••”
    奉灼話都沒說完，王策就已經搖頭了，他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時局如此本性如此，很難變化。
    “•••齊王，是個怎樣的君王？”奉灼還是問出他想要問的了。
    王策如實道：“齊王是個處事果決的君王，執法嚴明，外冷內熱，待百姓也不錯，隻是野心極大，一心想壯大齊國，不過目前齊國的確有這個實力。”
    “按照你的說法，他算得上是個很不錯的君王了。”
    “的確如此。”
    奉灼有些好奇，他了解王策從不輕易誇人，更何況是一個野心十足的大王呢：“齊王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誇讚？”
    王策往山腳看去，山腳下有千把燈火在這黑暗中尤其顯目，翻過這座山過了關卡那就是薑國的地境了。
    王策沒有直接回答奉灼的問題，而是指著山下問他：“你知道薑國嗎？”
    “自然知道，薑國國小勢弱，如今依附於齊，這幾十年來也算是難得安寧。”
    “薑國二十年前將一批美人獻給齊王，這批美人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齊王後。”
    “王後？”奉灼略有些驚訝，通常各國進獻美人納入後宮的很多，但少有君王會將這類人封後，何況是薑國依附於強大的齊，齊王肯定不會是因為想拉攏才出此舉動的。
    “齊王後宮有很多女子，但他鍾愛的隻有這一位王後，此般伉儷情深著實令人羨慕。而且齊王如此嚴明的一個人，私底下對待孩子卻全然一副慈父形象，他還極畏妻，齊國朝堂上下都知道，寧可得罪齊王也不可得罪王後••••••”王策說了很多，大多都是說齊王對自己的王後和孩子是如何得好。
    奉灼明白他的意思了，這般的君王再如何殺伐決斷，他的心都是暖的，心若是暖的，那定還是有仁慈之處。
    “想來，那位王後定是百般風情的傾國美人吧。”奉灼說。
    王策不自主一笑：“奉兄得世人傾羨便以為世間人都隻愛皮囊嗎？”他說著自問自答似得搖頭，“錯了，這位王後放在齊王後宮容貌實在算不上出眾，甚至還頗為普通；她也不是什麼才女，不過宮女出身，略會琴藝罷了。”
    “那為什麼齊王會如此喜愛這樣一個女子？”以奉灼往日在承歡樓的經曆怕是很難理解。
    王策隻是笑：“哪有為什麼，這種事從來就不需要理由的，你就當是命中注定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若要確保齊王全力相助太尉大人，可以從王後身上下功夫？”
    “你若是這麼想，也可以吧••••••”
    “可你怎麼就確信齊王喜歡這位王後呢，怕是逢場作戲也難說。”
    “人會撒謊，眼神也可以騙人，但是有種不會。”
    “什麼意思？”奉灼問。
    “我曾見過齊王看王後的眼神，那般的深情是從眼眸中透露出來的，是藏也藏不住的。若是你見過那樣的眼神，你就會明白這世間是真的有這種放縱的情深的，看那雙眼睛全然不用費心猜度，齊王的眼睛裏自始至終隻有一個她而已，這種眼神，二十年未變••••••”
    奉灼彎眼輕笑：“如你所說，天下女子怕是都要嫉妒齊王後了••••••”
    王策話鋒又是一轉：“我之所以認為你可以想辦法從這位王後身上下功夫就是因為這位王後並不懂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道理，她是薑國來的，始終心不在齊。”
    “哦？齊王那般對她，她難道還要••••••”
    “齊王野心一大，若是日後幾國戰亂，你以為他會放過薑國嗎？你覺得薑國到時候還有什麼保障？”
    奉灼想了想，謹慎得問道：“難道二十年的歲月還不足以求得一顆真心嗎？”
    王策盯著奉灼看了會，最後居然噗呲一笑：“真不相信這話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奉灼，你憑心而論，若是你，你有真心嗎？”
    “••••••”
    “不是求不得真心，而是身在亂世，家國命數，我們從來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