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一身幹淨的衣服頓時給染的深一塊淺一塊，抬頭望去，隻見草房外麵的院子裏走出一個老太婆，一邊往地上撒著菜葉，一邊叫喚著雞鴨。
    剛才落在他頭上的那些黃菜葉，分明就是她故意撒的。
    林慕白本來想發火，看她上了年紀，怎麼也是二喜的奶奶輩的人了，不好一來到牛家村就得罪了這裏的長輩，當即摸摸臉，朝老太婆走去，“老奶奶，請問這裏是二喜家嗎？”
    老太婆卻不直接答話，反問道，“你來找他幹什麼？”
    林慕白忍住性子，“我叫林慕白，是二喜的朋友，從林家莊來看他的。”
    老太婆這才抬起頭仔細看了他幾眼，張開缺了幾顆門牙的癟嘴，“看你穿得整整齊齊的，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怎麼會跟那個野種交朋友？”
    林慕白心念電轉，二喜哥也太不幸了吧，不但碰上了一個後媽，竟然還有一個後奶，“您是二喜的奶奶吧？如果二喜是野種，那奶奶您又是什麼呢？”
    老虎不發威，你還以為是病貓。這個老虔婆，竟然敢罵二喜哥是野種，簡直比罵他還要難受。
    “你一個後生仔，怎麼這麼不懂禮貌，既然知道我是野……二喜的奶奶，還敢用這種口氣跟老人家說話。”老太婆抓起地上的掃帚，瞪了他一眼，本來還要繼續稱二喜為野種的，又怕被林慕白反唇相譏，這才改了口。
    林慕白斜了她一眼，“有句古話叫做為老不尊，如果一個人占著年紀大了，就可以胡作非為，那麼是不可能得到別人的尊重的。”
    “你！”老太婆聽了的話，恨得牙癢癢，又找不到話來回擊他，剛要顯擺她罵人的本事，忽然看清他背上背了一大個青布包袱，“你都帶了些什麼好東西來給二喜，都拿來孝敬我老人家的話，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無禮，饒了你這一次。”
    林慕白抖了抖肩頭的包袱，“有丁丁糖、糍粑、年糕，還有話梅和杏子幹。這些要麼粘牙齒，要麼酸得人掉牙齒，都不合適你老人家的。”說著還用食指故意敲了敲自己整齊的門牙。
    老太婆卻並沒有發怒，“就算我吃不了，但我的兩個孫兒都可以吃這些東西的。”
    老太婆想起自己的兩個孫子一個已經十歲，小的也有七歲了，還沒嚐過丁丁糖是什麼味道呢，更是不肯罷休了。
    林慕白退後了兩步，“你撒謊，你根本不是二喜哥的奶奶。”
    林慕白清楚的記得，二喜曾親口說過，他的大姐有一兒一女，大哥隻有一個女兒，可是這老妖婆張嘴就有兩個孫子，明顯跟二喜說的對不上。
    “我叫瞿麗娟，從瞿家灣嫁過來快五十年了，你在牛家村到處打聽打聽，我到底是不是二喜的奶奶。”瞿麗娟用力把掃帚扔在地上，嚇得那些雞鴨四處亂竄。
    瞧她這幅神情，不像是在騙人，可是二喜哥也決不會在我麵前撒謊的。
    “不用問，等二喜哥回來了，自然就知道了。”他才懶得去為這種事浪費唇舌。
    “他死到山上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等得，我老人家可等不得。”說的好像別人欠她似的。
    林慕白忽然想起二喜經常到山上去打獵，有時候一去甚至幾天都不回來，連忙問道，“他是去打獵嗎？”
    “我哪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除非你把包袱裏的東西分一半給我老人家。”瞿麗娟一口一個老人家，擺明了要倚老賣老。
    “不行。”林慕白一口回絕了，轉身走到門外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就算你現在不給，待會我那媳婦回來了，還不是要乖乖的把東西送來給我。”瞿麗娟看中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你究竟有幾個兒媳婦？”二喜可沒跟林慕白提過他的奶奶和父親的叔伯兄弟。
    “老太婆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女兒早嫁出去了，二喜的爹爹是老二，我跟小兒子過。二喜這個白眼狼，大概沒在你麵前提起牛家村還有他的奶奶和叔叔一家吧？”老太婆為了得到包袱裏的好東西，追到他跟前，一板一眼的介紹起來。
    “二喜倒是提起過你，不過在他嘴裏奶奶可是非常疼愛他的，所以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像。”林慕白將了她一軍。
    “呃……誰讓他賣了那麼多紅薯，把銀子裝進自己口袋裏，不顧老不顧小的，隻記得給自己添置新衣服。”瞿麗娟說起新衣服的事，火氣又上來了，見到一直公雞飛上了圍牆，用力將手裏的掃把朝它扔了過去，嚇得它驚叫著逃走了。
    林慕白一聽，自己好心給二喜做了新衣服，沒想到卻讓他背了這樣一個黑鍋，立刻反駁道，“那是我掏錢給他買的，他可沒貪賣紅薯的錢。這麼冷的天，我見他還穿得那麼單薄，便在縣城裏給他訂做了三套棉衣，不信你們可以去問裁縫店的老板。”
    “不管怎麼說，他們家今年賣紅薯賺了不少錢，怎麼也該孝敬孝敬我這個做奶奶的才對吧。”瞿麗娟的眼睛盯著擱在石頭上的包袱。
    “賣紅薯的錢二喜都如數交給父母了，他拿什麼來孝敬你，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言下之意，就算是不孝，那也是二喜的父母犯的錯。
    “你這個後生仔牙尖嘴利的，我老太婆說不過你，但你包袱裏的東西，我可是要定了。”老太婆彎腰就要解開包袱，反正她算定了，不管她做得多出格，林慕白也不可能朝她動手。
    別人不給，竟然有本事自己動手，林慕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厚臉皮的老太婆，手疾眼快，一把將包袱提了起來，嘲諷道，“你的這張老臉大概比城牆還厚吧？”
    “我老太婆風風雨雨見得多了，臉皮厚些有什麼好奇怪的？”瞿麗娟舔著老臉，那丁丁糖的味道，她也好多年沒嚐過了，牙齒不行，含在嘴裏還不成嗎？
    “……”林慕白還真就無語了，總不能動粗吧，何況這裏還是人家的地盤，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算了，就分給她一點吧，免得她在這裏糾纏不休，“別動手，看在二喜的麵子上，我分點給你好了。”
    瞿麗娟揉了揉眼睛，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起來，滿臉的褶子，襯著一張牙齒稀疏的癟嘴，濃烈的口臭，實在讓人起雞皮疙瘩。
    林慕白捂著鼻子退後兩步，伸手解開了手裏包袱，“你別過來。”
    “好，我聽你的，你動作能不能快點。”瞿麗娟好像做賊一樣，不時的伸長脖子向前麵觀看。
    “給你。”林慕白將各種糖果，糕點包了一小包，遞了過去。
    瞿麗娟急忙接過，眼裏盡是貪婪的目光，“太少了，你再給些吧，反正二喜家裏就隻有一個小侄女吃這些東西。”
    “不行。”林慕白果斷的拒絕了，在這種愛貪小便宜，又得寸進尺的人麵前，是決不能鬆口的。
    老太婆歎了口氣，正要往回走，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你給我放下！”
    瞿麗娟一聽到這個聲音，身子一哆嗦，東西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