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成立一百六十年的玩具公司就是有錢，為了舉辦這次展覽早在五年前就買下一塊地皮，展覽廳是特意為此而建的，仰頭看著高大上的建築嗅著塗乳膠的味道，走在可以當鏡子使的大理石上，方君突然覺得出門沒擦鞋走在這地上，是對這個建築的踐踏。
    來看展覽的人以小孩子居多，被一堆小孩圍在中間，總讓方君覺得自己在幼兒園，看展覽的心情去了一大半。
    “喂，暮雲博，我們回吧，這小孩也太多了。”小孩也就算了，這一個以出產毛絨玩具出名的公司，他們兩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鬧？
    兩個成年人如同鶴立雞群一般，在小孩組成的長隊中二人格外紮眼，暮雲博看看方君，淡淡道：“車票你報嗎？”
    “……”擦，當初自己真是手賤才給他入場券。
    這個公司以出產優質的毛絨玩具而出名，而毛絨玩具又以熊造型的玩具最受人喜愛，不過在展廳裏，像龍，鱷魚，獅子，貓等等多樣的動物造型的玩具還有未上市的孤版玩具都在這裏得到呈現。
    明明那麼凶惡的動物，可玩具的造型卻這麼可愛，入了大廳暮雲博便直奔兔子玩具展廳，方君則隨著人流亂轉，稀裏糊塗的竟然轉到了人偶展廳。
    相比動物玩具展廳，這裏的人少很多，而且燈光也不如玩具展廳明亮，感覺像是不受待見的孩子。出於躲吵的考量，他跨入展廳，看著展櫃裏陳列的一個又一個精致人偶，連對玩具不感興趣的方君都不由被其精致的做工吸引，每個玩具都有著不同的造型和表情，而且脫了毛絨玩具的臃腫，每一處棉花都塞得恰到好處，既不顯臃腫，也能撐起關節，雖是Q版卻不顯可愛，反而傳神。人物的造型跨度從古代到現代的都有，豐富的表情總讓人舍不得移不開眼。
    “你喜歡這些玩具？”
    貼在展櫃的方君尷尬一笑急忙起身，對眼前突然出現的男子笑道：“還好，隻是第一次見這麼傳神的人形玩具，這個公司的手藝真不錯，可我在市場上卻沒見過。是孤版吧！”
    對方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可卻沒有年輕人獨有的朝氣，一雙眼睛渾然無彩，如果不是外貌支撐，不會有人相信他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這些玩具，世間隻此一個，造價太高，沒人買得起。”
    方君又仔細看了看，的確，這樣精致的玩具必須手工做，耗時又耗力，放入市場也會因為價格太高而沒人購買。
    “但既然這麼貴，為什麼還要做？”方君對眼前人不解道。
    “所以才是孤版，你喜歡哪個？”
    “你送我嗎？”
    “不，隻是問問。”
    “……”
    眼前人比暮雲博的話還少，一樣的不怎麼好相處，方君和那人待站了一會，終於無聊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應該是這個展廳的負責任人吧！”
    除了自己和暮雲博一般不會有人這麼閑跑來玩具廳看玩具。對方點點頭：“算是，我是百裏長秋，你呢？”
    方君一愣，繼而又在此上下打量此人，吸了口涼氣：“你是百裏長秋？開玩笑吧？百裏長秋可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應該是個老頭子才對！”
    “老頭子？這是家族企業，我年輕也不奇怪。”長秋的語氣雖然帶著疑問卻沒有生氣。
    方君摸摸下巴，這家夥說的也沒錯，是他先入為主了，看看人家和自己年齡相仿，卻已經繼承企業，在看看自己，唉！人比人氣死人。
    “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去嗎？”
    方君一愣，指了指自己：“我？你是董事長怎麼這麼閑要帶我去？”
    “隻是想找人聊一聊，我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
    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這滄桑的語調頗有死前立遺囑的調調，是不是有錢的人不得點稀奇古怪的病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有錢？心中雖然調侃了幾句，但對於長秋的邀請方君自然沒有拒絕。
    長秋帶著方君一直走到展廳盡頭，摘掉拐角處“禁止進入”的牌子上了樓梯。
    二樓是間畫室，寬闊的麵積和極少的物件形成鮮明的對比，即使沒有滿地的灰塵也足夠顯示出此屋常年沒有人打掃的尷尬，海景房一般通透素雅的落地窗和鵝黃色的紗織窗簾相配讓透過的陽光多了絲溫馨，畫室的牆壁上掛著幾幅沒有提名的風景油畫，牆角處堆積著沾灰發黑的油畫布，畫室正中間坐落著一個兩開的畫板，畫板上放著一副畫了一半的油彩肖像。
    這幅畫的背景早已畫完，女子的衣著和皮膚也以處理完成，唯獨那張做了底色的臉一片空白。畫布上的灰輕輕一吹便熏的嗆人，方君一邊咳嗽一邊問道：“你習慣先畫身子在畫臉嗎？”
    長秋敲敲調色板，幹涸的顏料立刻裂開落了一地。
    “不是，隻是我忘了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方君點點頭圍繞著畫板轉了幾圈，視線落在畫架一側的油畫顏料上，鋁製的管子和包裹在鋁管上如同雕版印刷一般刻板而又帶著土氣的圖標，讓他吸了口氣：“這油畫顏料的牌子是三四十年代，現在早絕產了，你這畫畫了多久？”
    長秋想了很久，最終搖搖頭：“記不得了，我是前幾天被一個人叫醒，我隻記得跟趙無極先生學習油畫開始就在畫這幅畫，具體多少年，忘了。”
    方君揉揉腦袋沒有說話，提起油畫誰不知道趙無極，可他是三四十年代的大師，現在他有些確定眼前的人腦子也許真有些問題：“你真的是百裏長秋？”
    百裏長秋沒有作答，隻是看著方君，但神色間已經流淌出不是我還能是誰的自信，以這種高傲的態度來回應他剛才問了一個多麼沒水品的蠢問題。
    方君沉吟片刻，沒有作聲，這種眼神交流就傲然把人甩出幾條街的蔑視還真讓他無法招架，也許是和暮雲博待習慣了，覺得這人也能相處，可現在卻有些後悔當初隨他而來的這個決定，不由有些感慨，自己識人的眼力是越來越差了。
    不過，看著畫室裏的顏料，紙筆，往昔塵封在心頭的記憶一點點湧出。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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