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4無情碧樹 第七章 月夜朗映蔽眾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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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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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退之一動,四人齊發!似是殺陣,劍光凜凜,將中間待宰一人圍得密不透風。
青冥簫聲再起,如泣如訴,催命之音。
趙退之幾度試圖破陣,卻始終不得其口。四人四方。正是冬藏四方殺陣。
明秀不知何時站在了藏經塔樓之上,風吹動阿碧手中的古舊銅鈴,混雜在那淒厲的玉簫聲裏。竟然有些打破那奪命殺音,透出空靈出塵的成仙味道。
明秀問道:“阿碧,你那是什麼鈴?”
阿碧回他:“隻是普通的馬玲。”
明秀抿唇,“從何處得來?”
“故人所贈。”
“哪個故人?”
“不記得了。”
明秀深吸一口氣,“阿碧,收好。有傳紫衣閣內以鈴聲定身份。”
阿碧伸手,映著日光看了一下鈴內所刻之字——“無患”。
……
不出半炷香,高下已判。趙退之走投無路,如火真氣四散,涼寺已是一片火海。
明秀惱怒,拔劍斬下,一道水係劍氣劈開兩方,隔住了藏經塔所在一隅。
“都是孤本。黑帝來了也賠不起!”明秀向來斯文,難得咒罵。
阿碧不由敬佩。
趙退之節節敗退,絕望至極,大抵他今日交手,才認識到他與真正的九五之尊們的差距——他連太子殿下的轎夫都打不過。又何談自封炎帝?
天與地,深淵鴻溝,有的人踏入修煉之道便已是艱難至極。數十年難得寸進。而有的人卻能夠年紀輕輕封王封聖,淩駕眾生。
為何天地會如此不公平?!
“我隻是想要變強!!不論白帝黑帝!!你們都攥著好的功法!!享有好資源!!還有萬人無一的天賦!”
趙退之搖搖欲墜,掙紮到了黑轎前,“什麼王爺太子。什麼簫鼓太平……不覺得可笑嗎?!不就是強權壓人嗎?既然是出巡,那你至少出來親自殺了我啊!讓我們親自過兩招……不要每次都躲在後麵,讓手下在前麵給你殺人!!”
漫長的屏息中。一隻手自轎中伸出,掀開了轎簾。
這隻手生得極為好看。骨節修長。處處透著精銳沉實的力量感。
轎簾掀開,一個玄衣少年走出。
他五官深刻,眼神銳利,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荒城虛照碧山月。”
“隻前行,不回溯。”阿碧接上了後半句。輕聲喃喃。伸手捂住了心口。
他覺得心口澀得厲害。
“隻前行,不回溯。”玄厲太子自報完身份,“如你所願。判人者,恒當親自行刑。受教。”
……
遠遠地,明秀看著玄厲的眼神有些複雜。
玄厲太子天資卓絕。十四歲入先天。世人都言,再過數年,太子若自立門戶,便又是一個黑帝。
玄厲太子所用武器為刀。
他隻用了一刀。就完全斬裂了趙退之的自爆。現場爆裂氣流四竄。明秀憤恨再拔劍護塔,“冬山的沒一個好東西。”
最後氣流散盡。火焰盡滅。整個涼寺一片破敗,唯有塔樓經閣杳杳而立。巍然不動。
一直待在塔樓頂上的明秀與阿碧兩人立刻就變得光芒萬丈起來。
有人認出了他兩,叫道:“那是明秀公子和他的小君!”
明秀:“……”
阿碧問:“何為小君?”
拓跋霖在人群後默默捂臉。這下慘了。
太子抬頭,目光如炬,看向阿碧——
“搖鈴者何人?”
阿碧有些懵,伸手指著自己,“問我嗎?”
太子:“……是你。”
“是我。”阿碧回道,“嗯,搖鈴者是我。”
太子:“……”
拓跋霖躲在下麵,此刻特別想笑。想配上個理想遭遇現實的彈幕。
太子迫不得已再道:“你下來。”
阿碧猶豫了一下,腳尖輕點,便從塔樓飄下,身姿翩然若仙。藍影碧空一線牽。
他不偏不倚,剛好輕輕落在太子身前。一陣風揚過,殘寺孤塔。
前世今生,金風玉露相逢。這一路,隻前行,不回溯。
太子如中了魔障一般,伸手,將眼前這個少年拉住,求道:“與孤走。”
阿碧:“……哦。”
眾目睽睽之下,太子牽走了明秀公子的小君,就要打道回府。
明秀怒了,“玄厲!!”他手頭剛好有趁手用完沒收回的劍,直接就提劍朝太子殺來。
太子回頭,神色不悲不喜,“明秀。”
“你帶他走做什麼!”
太子微微蹙眉,看了眼阿碧,他自己也說不清緣由。為何一眼就魔障。
“阿碧?!”
明秀喚阿碧。
阿碧迷惘眼神看向明秀,他道:“我也不知……隻感覺……他或許與長生有關。”
“長生?”太子問阿碧。
“他欲尋長生。”明秀道。
太子同不解:“哪個長生?”
阿碧道:“無情碧樹,漠漠無知。”
太子一時無言。他再如何年少張狂,也不敢與青帝相提。
冬山有記載,某一回青帝入世,戾氣深重,掀起江湖滔天血雨,直接屠盡江湖所有先天。一個不留。千裏鏡湖,便是某代青帝一掌威勢所開,引了虛海的水。硬生生於平原之上造出萬頃波光。又用那土堆疊了一座靈山。那之後百年,才有華嚴寺,再過數百年,才有空林。
青帝比誰都要久遠。傳說百年入世一輪回。算算時間。恐怕又是一場塵世劫。
太子抓緊阿碧的手,“管他青帝白帝,你想要找什麼人,我都帶你去尋。”
語罷,太子牽著阿碧就要離開。卻有人聲破空而來,似是來自雲上,縹緲悠遠,又振聾發聵在耳畔——
“玄厲太子,還請留步。”
玄厲與明秀皆是麵露驚駭之色。千裏傳音。這是?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太子萬年無波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一些,“白帝?”
白帝沈容。多智近妖,風華絕代。不同黑帝避世冬山。白帝一手建立了繁華卓絕的白帝城,成為名副其實的江湖第一城。
“白帝有何要事?”太子沉聲問。
“你且等一等。”沈容聲音仍然如傳在耳畔。
太子進退兩難。他看阿碧,阿碧神色漠然,一雙眸子如鏡湖冬日碎冰,凜凜寒魄。
太子心道:我隻多看了他這麼一眼。我便覺得這一刻吾死猶甘了。
這沒來由的慌亂。壓得他抬不起頭來的愧疚與懊悔。
他曾經每時每刻都處在悔恨中。生如煉獄。瘋狂的報仇隻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
以為逝者。逝者不歸。不歸。
紅豆不相思。
寒梅不開。
大火漫天,燎過整片草原。來年春又到,青蔥複生。太平簫鼓,何日歸元?
太子眼前一片灰暗。站在平地上都覺得自處不穩。阿碧察覺到他麵色可怖,額生虛汗,關切問他,“你怎麼了?”
太子強自咽下心口血,“無礙。恐是見到你。太意外了。”
萬萬億塵埃飛揚,六等星遙遠光芒。荒城虛照碧山月。這一路,隻前行,不回溯。
阿碧有些擔憂太子的異常狀況,當此時,遠方碧空一鶴飛來。
仙鶴落地。露麵的男人白衣出塵,容顏俊美,眼神浩瀚如海。
他盯著阿碧的臉,看了良久之後,終於在所有人的叩拜中開口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阿碧。朕喚沈容。”
阿碧睜眼,有些不知所措,“你是找我?”
白帝點了點頭,“沉水香煙閣無法給你你想要的答案——但朕可以。”
阿碧睜大眼,欲開口相問。太子卻驀然抓緊了他的手,“不要和他走!”
強烈的敵意與恨意刹那湧上心頭,太子將阿碧擋在自己身後,“他不會和你走!”
白帝目光悠遠,神色從容,他一貫是如此自信在握的——
“隻有朕可以給他想要追尋的東西。太子殿下恐怕,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與怒意讓太子完全似一頭野狼一般,縱使麵對的是比他高了整整一個等級的至尊強者,也裂開獠牙意圖攻擊:“孤會明白的!孤絕不會讓他落到你手裏為你所害!”
白帝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言,“朕隻是想為他解惑。太子為何如此激動?”
太子不欲多辯,隻轉頭看阿碧,“阿碧。我們走。”
阿碧看著太子,點了點頭。
江湖中人寂靜。眼睜睜看著太子牽著那喚做阿碧的藍衣少年離開。
白帝風度不減,他隻淡淡道:“阿碧,朕會一直在白帝城候你。白帝城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太子頭也不回。飛身下山。恰似一場轟烈私奔。
明秀公子一日之間便被戴上了新納小君跟太子偷跑的綠帽子。更不要說中間還有閉關出城的白帝橫刀奪愛未遂。風風雨雨,那喚作阿碧的少年已成江湖傾世藍顏,一代禍水。
……
江上快船。
太子萬般小心,擁阿碧入懷。
他第一次如此圓滿。空洞終於被填滿。愧疚終得所慰。太子想起他幼時被算命數,篤定有一場浩世情劫。那人名字是一種顏色。
荒城虛照碧山月。便是碧字了。
阿碧似有所覺,抬頭發現太子已是眼眶全紅。
“為什麼……你怎麼哭了。”阿碧惶恐,“我?是因為我嗎?”
太子強忍情緒,“也可能。孤見到你,太高興了。”
阿碧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後小心回道:“我見到你。也很高興。”
“是嗎……”太子涕零感激,“你見到孤,還覺得高興……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這一幕。若是傳出去,不知多少人要駭然脫眶。
過了許久。太子爆發情緒似得到緩和。他仍然不離阿碧,“孤。我,我可以親一親你嗎?”
阿碧道:“你想做什麼便做。不必和我說的。”
太子歡喜得心都發痛,“你怎麼這麼好。”
愛是劫難。
玄厲太子遇見阿碧,便如月夜朗映蔽眾螢,曼陀花生蘆葦町,金翅鳥處在烏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