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那聲音像打樁一樣鑽進天泉的耳朵裏，一遍一遍，折磨著他，他無論怎麼驅趕，怎麼吼叫，都沒有嚇退他。
    天泉憤怒著，握緊的拳頭裏有血絲滲出，渾身發抖。
    他不能失去意識，不能，他有很多秘密，這些秘密都不能讓別人知道，絕對不能，而一旦失去意識，他的意識被製造這夢境的人控製了，所有的秘密都會傾瀉而出。
    不！！！
    所有的這些，都是有計劃的，縝密的計劃一旦說出來了，就不會再被稱之為縝密了，而這些計劃一旦不縝密了，被人知道了，那麼這些年來的努力和盡在掌握的未來就會被人破壞，搞的支離破碎，他不允許，他絕不會讓他的計劃成為泡沫的，父親還在被禁足，千年了，他們被禁足了千年，這些年來他們承受千夫所指，甘願接受一切懲罰，由曾經最耀眼的一脈神祗變成了千夫所指，成為了最失敗的一脈神祗。
    父親的沉默低沉，族人的失望在眼前略過，一幕一幕，天泉徹底從焦躁變成了恐懼，他恐懼那製造夢境的人會成功，他會從他口中套出對他最不利的事情……
    不要……
    再給他十年時間，十年之後，他能救出父親和族人們！那時候，無論什麼都不是秘密了！無需夢境逼迫，他自己就昭告天下！
    “我答應你，不會犧牲望月教，無論如何也不會犧牲望月教，你別再問了！”
    “你從哪裏來？來南方介入各門各派有什麼目的？”
    “別再問了！別再問了！！”天泉睜開眼，朝著上空狂吼。
    然而吼聲過後，除了遠遠地有回音之外，沒有任何收獲，紅芒此時開始出現異動，波浪一樣，上下忽閃忽閃的，空中的聲音又響起來：：“告訴我，你是誰呢……”
    那聲音開始變的溫柔，不再用力敲擊天泉的耳膜，好似母親的溫言軟語，落到天泉的耳朵裏，循循善誘。
    天泉一屁股坐到地上，滿身大汗躺了一地，眼中驚恐劇烈掙紮過後，緩緩褪去，代替的是若有若無的渴望和無辜，靜靜的坐著，眼睛盯著前方，滿是期盼。
    “天泉，告訴我，你是誰好嗎？”
    慢慢的轉動眼珠子，天泉靜默的，沒有回答，好似沒有聽見那問題一樣，隻盯著前方看，目光變得溫柔稚嫩，像個孩子一樣。
    天泉的記憶中，母親的樣貌已經淡的快要沒有了，他忘了母親身上的香氣，母親的慈愛的笑臉和寵溺的目光，也忘了看著柔弱無骨的手臂是如何抱起他的，但是，他沒有忘記母親喚他的時候，溫柔的聲音。
    一幕幕，回憶重現，母親南窗撫琴，迎接父親凱旋歸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甜蜜的過往如同春日裏碧綠的莖緩緩地緩緩地爬進天泉的心裏，穩穩紮根，不能自拔。
    “天泉，快點告訴我啊，你是誰？”
    “……”母親，你怎麼連孩兒是誰都不知道呢？又想逗我？
    “告訴我啊。”
    “……”就不跟你搭腔，你又要逗弄孩兒了。
    “不告訴我的話，我走了啊。”
    “不！”天泉失聲叫出來，抿抿嘴，委屈道：“我是天霸的兒子啊。”
    “誰？”
    “九天之上，神祗園裏神通廣大，世間第一厲害，能創造一個世界的十元天尊——天霸。”天泉噘嘴，驕傲的道。
    母親聞言沉默了，久久沒有應聲，天泉卻慌了，母親不是最喜歡她這樣介紹自己，最喜歡他崇拜他的父親嗎？每次他說完，母親都是給他香香的啊，今天怎麼了？母親怎麼不說話了？母親不開心了嗎？怎麼辦？母親會被他氣跑掉嗎？
    越想越急，越想越慌，天泉撲向前，伸手想要撈住母親的腿，讓她不要走……
    然而，手伸出去，是空的，睜開眼看到母親遠去的腳步，輕的毫無蹤跡可尋，眼前再次隻剩紅芒萬丈。
    得而複失，天泉一口老血如鯁在喉，“噗”的噴出，睜開眼，伸出的手指間，朱紅色的血緩緩流淌，頹然的閉上眼睛，陷入昏迷。
    砰……
    是夢就會醒來，無論多麼美，何況還是人為製造的。
    紅芒散盡，睜開眼，手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