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戰北平 第十六章 哀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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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帳子在紅燭的照映下如同嬌人醉酒後臉上的酡紅,吐露著濃濃的酒香,搖搖曳曳的誘人極了。
比這滿屋子的紅更加嬌豔的是床上坐著的朱逸聞,她今日梳著傳統的頭髻,臉上的胭脂厚重,一雙媚眼水色分明,因為白日裏敬酒有些醉了的緣故,此時目光迷蒙著,更是為這柔軟的女兒身添上一份美意。
酒席去了,便等著新郎官進洞房了。
多少年來心心念念的時刻終於要到了,朱逸聞的掌心裏浸著一層汗,情不自禁地狂喜。
她終於是誓死嫁給了賀君竹,盡管這過程曲折,並且毫不光彩,但畢竟是苦盡甘來了。她心裏知道賀君竹的心中隻有那個日本人,但她不在意。日子還長著呢,有司令府的好處在,有四麵八方的壓力在,賀君竹總會徹底死心的。
況且她就不信,她好端端的一個柔香女兒身,難道比不得一個男人?
又激動又竊喜地等著,賀君竹卻是久久不露麵。朱逸聞蒙在紅蓋頭裏等到蠟燭都快燃盡,這房門卻還沒有一點鬆動的痕跡。
“來人!”
蓋頭一摘,朱逸聞向外頭喚道:
“君竹哥人呢?怎麼還不進房睡覺?喝酒也該有個度,叫外麵的客人都散了吧。”
然而聞聲進門的下人卻說:
“小姐,客人早就散沒了,我們都以為新郎官回房了,才一直沒敢打攪的。”
朱逸聞驚詫著起身,臉色羞憤。
不敢驚動朱翰雲和朱莫遊,賀府裏的人更是不敢用,她隻派了自己的傭人們去四處尋找。尋來尋去,卻是沒有一點動靜。
城郊在夜半十分燃起了火,在這漆黑之地添上一股淒涼的暖意。
賀君竹、梁序和順驢三人將雞條的屍體火化,小心地裝在盒子裏,又對月舉起一壇子酒,盡數倒在地上。
“你們有什麼打算?是留在北平,還是去別的地方?”
賀君竹穿著一件黑袍,手捧雞條的骨灰盒,輕輕對梁序和順驢問:
“我知道你們的性子是沒法留在賀府的,但是有我在,你們起碼還有個靠山。你們放心,雞條的仇,我是一定會報的。”
梁序愣了愣。賀君竹的模樣和眼中的欲望,與那年在東北奪山之時一模一樣。盡管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他還是問道:
“大當家的,你是說——”
賀君竹抬頭飲下最後一口酒,狠狠把酒壇子摔得粉碎,臉上盡是曆經劫難折磨、心如死灰後又浴火重生的內斂陰狠:
“我當年是怎麼奪了黑瞎子山的,日後就怎麼奪了賀府和司令府。”
轉過身子,掃過梁序和順驢,抬起下巴問:
“這場仗,你們跟是不跟?”
梁序和順驢對視一眼,紛紛斬釘截鐵,語氣裏帶著深入骨髓的狠勁兒:
“跟!”
這一夜,在東北大地,當年響馬之蹄掃過的地方,轟天的炮火聲響起。
遼闊雪原淪為滿洲國的第一槍打出來,無數生命猶如飛蛾撲火,消亡殆盡。
而在北平的德國醫院裏,櫻內華生借著病房內的微弱燈光,展開那封始終未敢讀的、衛覺鳴留下的最後一封信——
“1931年,夏”
“我的兒,我親愛的孩子。自列強攘夷以來華夏大地局勢衰微,乾坤崩裂,國無明主,為父深感痛心之餘並無半點辦法為國扭轉分毫。當年遇見你的母親才覺出機會已來,於是毫不猶豫地結婚,並生下了你。我一心為我黨籌謀計策,偷獲日軍情報,與你母親逢場作戲,從未對你給予半分父愛。我既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的母親。雖然國難當頭,我不後悔我的決定。但這些年委屈你做關東軍的傀儡,是我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你聰明機敏,有勇有謀,我深知已走到窮途末路,時日無多,唯獨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的兒子,你一定要替為父,替我黨,繼續為複興民族而鞠躬盡瘁。”
“櫻內華生不是你的名字,為父為你起的名字是——衛映川。”
“記住,少年當壯誌,淩雲映百川!”
合上了信,劃開洋火,櫻內華生靜靜地看著信紙在床頭桌上的煙灰缸裏化成灰燼。
秦淮讓那個人與司令府來往密切,看了信之後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他蹙起眉頭,目光幽深。那家夥一定是把‘我黨’先入為主定義成了國軍一黨,既然如此——
“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蠢貨。”
他的眼珠黑白分明,眉眼堅毅而深不可測,似乎有山呼海嘯的風暴正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