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滿地的塵土把櫻內華生弄得灰頭土臉，他始終低垂著腦袋，不以真麵目示人。他的自尊在滿城的喧雜中作祟，他聽見他滿身的傲骨被一點一點打磨殆盡。在一片被人圍觀和逼視的窘迫中，他緊握的拳頭糾結的發白。無論周圍的目光是同情還是輕視，都讓他覺得無處遁形。
    他順著身後的聲音回過頭，他看到賀君竹的臉，自北城衛覺鳴死掉時便隱忍著的眼淚“唰”地掉落下來，一顆接著一顆，成串地落地成泥。
    賀君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不顧在場的滿地軍官和民眾，當即單膝跪地把櫻內華生圈進懷裏柔聲自責道：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一定等急了對不對？”
    櫻內華生在低微的啜泣，他努力不讓自己激動地哭喊出來。盡管他的鼻涕和眼淚已經粘了一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明白，無論怎樣的哭喊都無法將他這兩個月的心酸苦難一一道完。他說過，哭是最無用的。
    賀君竹的心碎了一地，他是自認為硬漢一枚的大丈夫，寧可流血也不流淚。然而櫻內華生的腦袋埋在他的胸膛，那微弱哭聲透過他的骨骼，無比清晰地傳進他的全身，讓他的眼眶也禁不住發紅。
    “帶我走，我不想多留在這兒，哪怕一刻。”
    櫻內華生微微抬起頭，眼珠哭得滿是玲瓏水色，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兮兮，但骨子裏透出的卻是決絕和堅毅。
    賀君竹點點頭，他站起身，準備把行動不便的櫻內華生抱起來。然而動了一半，他頓了頓，改為伸出手將櫻內華生扶起來。櫻內華生的渾身再無半點力氣，他挎著賀君竹的肩膀，整個身子都倚靠在賀君竹的身上。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朱司令手下的參謀，尹啟剛。”
    賀君竹扶著櫻內華生走上前，對剛剛發號施令的國民軍官說道。
    那被換做尹啟剛的青年眼睛一亮，立刻立正敬禮，對賀君竹說道：
    “是！”
    “朱司令為什麼要抓我的人？按道理，他老人家的爪子可夠不到我這裏。”
    賀君竹的眼神銳利攝人，他滿身山大王的威嚴完全沒有消失，仍是和在黑角寨一樣的威風堂堂。
    “這其實——”
    尹啟剛左右為難了一番，然後說道：
    “這其實是朱大少的命令，朱司令因公去了四川，根本不知道咱們北平的這些事兒。朱大少受人所托，命令我們一定要把櫻內華生活捉回去。據說這事事關大少爺的終身大事，咱們不敢不辦。”
    賀君竹的眸子倏地一暗，拽過尹啟剛的脖領子就罵道：
    “說他媽什麼呢？他朱莫遊的終身大事和櫻內華生有屁的關係？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這櫻內華生從北城起就跟著我，誰他媽也別想打他的主意！”
    “賀少！那您也不能讓咱們空著手回去啊！”
    尹啟剛有點急了：
    “要不您幾個跟我們一塊回吧，奉天咱們是待不住了，關東軍已然得罪了。賀老爺和我們司令都天天惦著您呢！還有這櫻內華生，他本就是要被送到司令府的，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您要是把他帶走，那不就是讓他做了通緝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