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櫻內華生冰封的臉上冷漠紋絲不動，直截了當地吐出三個字。
    乃木良有些錯愕，他驚訝於櫻內華生麵對生死大事時的冷靜自持與不卑不亢，此情此景若換做其他任何戰犯，必定是要低眉順眼地求饒的。他如此精心地為櫻內華生拋出橄欖枝，結果對方卻不為所動，這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隻要你向我透露你是無辜的，我就可以扭轉乾坤，你以後可以長居奉天駐地，依然做你的少校，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色膽包天。櫻內華生在心中暗暗地想，這半個洋鬼子倒真是個不要命的，與初始時的賀君竹倒有那麼幾分相似。
    於是他衝乃木良微微一笑，宛然拒絕：
    “我沒有依附於他人存活的習慣，生死有命，我隻管見招拆招。”
    乃木良仍是不死心地勸道：
    “中國有句俗話叫：相由心生，我很讚同。我隻是覺得如果你就這樣死掉，未免太過可惜。相比之下，那個滿身陰鬱之氣的江戶川景昭才更適合走上那條路。況且他在北城的所作所為我早就有所耳聞，上帝是不會讓這樣的人苟活於世的，他真的該死。”
    櫻內華生靜靜地看著乃木良真誠的眼睛，他一邊聽著一邊拿起刀叉，去吃托盤中的鵝肝。
    直到乃木良講完一番話，他才輕輕放下餐具，認真地對乃木良說道：
    “乃木少將，你不適合做關東軍，趁早另尋他路吧。這是眼下，我能夠給你的唯一的告誡。”
    夜半闌珊總是莫名哀婉，櫻內華生和乃木良的談話很早就結束了。他平躺在幹淨的木床上，久違的飽腹感讓他久久不能成眠。習慣了困苦卑微於世，果然連吃飽飯都成了罪過。他盯著閣樓天窗外的白月光，滿腦子都是寒冬臘月裏的北城。
    他原本是準備在這一路上，靜悄悄地把自己餓死的，也好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處死。
    然而下午在駐地的那驚鴻一瞥，讓他不自覺地又對生存燃起了希望。他可以斷定那打馬而過的青年就是賀君竹，他斷定他們來救自己了。
    這逼仄的閣樓在半夜顯得尤為淒清，像是一間遺世獨立的冷宮，裏麵的人也是孤獨無依的。櫻內華生的眼眶開始泛紅，他強忍著眼淚，不許它們流下。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他這樣想著，竟真的硬生生把淚水逼了回去。
    維持著一個姿勢，不知什麼時候入的睡，再睜開眼睛已經是日上三竿。櫻內華生剛迷迷蒙蒙地坐起來，房間的門就被打開。隻是來人並非乃木良，而是兩個身穿國軍軍服的軍官。他們一邊幹脆地把櫻內華生帶走，一邊說：
    “在這裏直接把戰犯轉移到北平司令府，由司令定奪。”
    櫻內華生似乎還是在夢中，他迷迷糊糊地抬頭，才發現那兩個國民軍官在向門口說話。
    乃木良和江戶川景昭皆是一臉荒唐地站在門口，大概是誰也沒有料到國民軍竟然這個時候就來要人。尤其是江戶川景昭，他心裏深知關東軍的計劃還沒有實施，櫻內華生作為戰犯的作用還沒有起到，如果這時候就被帶走，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簣？
    於是他挺身堵在門口，攔住國民軍官的去路：
    “戰犯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戰犯，國民軍出麵帶人，請問是以什麼資格和理由？”
    其中一個國民軍官一臉兵痞地指著櫻內華生的臉笑道：
    “這個娘們兒兮兮小白臉拐走了我們司令千金的未婚夫，你說我們以什麼理由？這理由不成嗎！”
    “未婚夫？”
    乃木良蹙眉上前，反問：
    “你有什麼證據？”
    那兵痞子一把將櫻內華生推上前，語氣橫衝直撞：
    “司令千金的未婚夫就是黑瞎子山上的賀君竹，北平賀府的少爺，你自己問他們是什麼關係！少他媽廢話，別擋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