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混沌天地開蒙乍世以來，從炎黃大帝到夏桀商紂，從秦皇漢武到唐宋明清，各個朝代每段時期的鼎盛，皆是用鐵蹄踏過普通百姓的骸骨所得來的。
    城牆為肉，鋼筋為骨，川河為血。
    以拯救蒼生之名掠殺蒼生，大概是統治者們慣用的說辭。
    牛少奎跟著關東軍，一路踩著泥濘的雪與土，來到關東軍的駐地，直接便被帶到新宅裏。
    眼下天氣是愈發暖和了，那貂皮大衣穿在身上厚重無比，在牛少奎的後背上蓄了滿滿一層的汗。他低著頭，走進江戶川景昭的房間。他嘴唇發白，表情裏已沒有了當初見到櫻內華生時的興奮與諂媚。
    “司令……您……找我有啥事？”
    江戶川景昭憑窗而立，雙手插在褲袋裏。他問聲轉過身，逆光之時整個人更顯陰森：
    “你作為牛骨坡的主子，對於其他山寨的情況了解多少？”
    “這個……咋說呢……”
    “實話實說。”
    江戶川景昭盯著牛少奎略顯躊躇的臉，緩緩踱步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手槍，放到桌子上，雙眼如炬：
    “否則你知道後果。”
    盜亦有道，匪幫亦是如此。
    東北雖是山多，每山無一例外都有占山為王的土匪，且群山環繞一座城，爭的總是那點有限的錢糧，山與山之間，匪與匪之間自是勢不兩立。可這勢不兩立也是有底線的，作為當家的若是出賣別的匪幫，那是絕不被允許的事。
    牛少奎低著頭，語氣有些沉重：
    “我們這片兒地勢不好，山陡，綹子和綹子隔得遠，所以不是一家的土匪幾乎不咋來往，我也不知道別的綹子多少事兒。”
    江戶川景昭點點頭，又把桌上的手槍拿起來，一邊仔細擺弄一邊說：
    “你隻要告訴我，黑角寨眾土匪們有多少是家眷還在城內外的，還有他們的名字。馬上要剿匪了，南造將軍心懷慈悲，決定留有家眷的土匪們一條活路，因此要我來了解情況。”
    牛少奎聞言猛的抬頭，連忙道：
    “這點兒小事兒我還是知道的，我知道！”
    白晝在臨近四月的時節被緩緩拉長，入夜的時候漸漸地晚了。
    黑瞎子山站崗的土匪們也不用總是緊繃著一根筋，晃晃悠悠地輕鬆了許多。黑角寨大門的崗哨上，昏黃的燈點了起來，照向山間四麵八方。
    山寨的許多房間不再那麼火燙般的熱，柴火幾乎已經不燒了，隻是這每到晚上，還是讓人受不了的冷。
    這一晚，賀君竹用爐鉤子在灶坑裏捅了又捅，把一鍋水燒得滾燙滾燙。他用手掩住口鼻，蹲在灶坑錢，拿起放在旁邊的軍用水壺，另一隻手用水瓢盛出熱水，小心翼翼地倒在水壺裏，再用套子把水壺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好後，便馬不停蹄地出了廚房。
    櫻內華生早已躺進了被窩，隻是依然冷的受不了。
    他第一次在東北度過開春，山上陰濕陰濕的簡直讓他一刻都待不下去。在厚厚的被子裏瑟瑟發抖，睡意全無，櫻內華生剛要翻身，就聽到開門的聲音。
    “快，摟住這玩意兒。”
    賀君竹從屋外跑進來，一溜煙兒就掀開櫻內華生的被子，把水壺扔了進去。
    櫻內華生好不容易在被窩裏存的熱氣被賀君竹這一掀，全部都跑沒了。他蹙起眉頭，剛要開罵，隻覺身上一暖，融融地舒服到無可救藥了。